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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蔚苦涩一笑,点了点头,抱住了吕封,道:“我的好孩子。”
有时,她也会想起洞庭湖的日子,想起自己的妹妹。可她一看到儿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她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想洞庭湖。
毕竟妹妹说的不错,人妖殊途。如今,她是凡人,她也有自己的家庭了。
只是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她不知何时染了一身的病,整个人很快地瘦弱下来……可能是被每日上门来羞辱她的小妾气坏了身子,也可能是早年间多次小产种下的病根。总之,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憔悴。她的凡人躯壳不过四十岁,发间便已生了缕缕银丝。
说来可笑,自她病后,吕镜便再也没去看过她一眼。多半是嫌弃她人老珠黄了吧……清蔚心里有数。
但清蔚还坚持着,她想,最起码她还有儿子。她的封儿很忠厚,虽然吕镜不喜欢这个儿子,但她喜欢就够了。她的封儿,是如今这世上唯一和她血脉相连的人。
看到她的封儿,她就会想起在洞庭湖的妹妹。很久以前,妹妹才是她唯一的血亲。
“不知清芦如何?”有时,清蔚会这样想,“她那样聪明刻苦,应当已经登仙了吧?”
可她也仅仅是猜测,至于答案,她无从知晓。她依旧做着自己的凡人,尝着人世间的辛酸。
直到那一天,清蔚幻化成人的第二十个年头。
“不好了!大公子溺水了!”彼时清蔚正躺在病榻上发愣,屋外忽然传出叫喊。清蔚一怔,听见屋外又喊了几声,她这才忙发了疯似的拖着病体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她头发凌乱,脚步不稳,直追着人群到了湖边,只见一堆人围在那里。她闯进人群,只见她唯一的孩子吕封正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浑身湿漉漉的。一边,吕镜的另一个七八岁的儿子也是湿漉漉地坐在一边哭。
“你们愣着做什么?叫郎中!叫郎中啊!”清蔚冲过去,抱住吕封,焦急地冲围观的众人哭喊着。
众人神情复杂地看着清蔚,道了一句:“夫人,大公子……没了。”
“你骗人!”清蔚近乎发狂地哭喊着,“你们全都是骗子!”
原来,是吕镜的小儿子落水,吕封听见呼喊便赶来救。最后,小儿子被吕封救了上来,可吕封却不行了。而吕府的郎中恰到好处地被一个妾室叫去看病了,没能及时赶来。
吕封就这样没了。
清蔚伸手,探了探吕封的鼻息,心猛然一沉,脑子里一片空白。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忙扑过去紧紧地抱着自己孩子的尸身,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她本是湖中一条鱼,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会死于湖水。
她如今多希望自己是条鱼,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条鱼,一条在湖底无忧无虑的鱼。
多讽刺啊。
这一天,一直支撑着清蔚让她坚持下来的信念,彻底崩塌了。
她哭晕在了吕封的尸身上。
第48章 报复
清蔚再睁眼时,已是三日后。
吕封已经被急匆匆地下葬了。她连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房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屋外下着雨。她强撑着站起来,穿着单衣,光着脚,红着眼走出了房门――她要去找吕镜。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至吕镜房外,却听见房里传来男女欢笑。先是吕镜的声音:“如今封儿没了,可如你所愿了?”
女子道:“瞧官人这话说的,难道不是官人所愿?官人不是一直嫌弃大公子愚钝吗?”
吕镜却道:“不说这个了。”
清蔚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女子笑道:“官人,这幅美人图真好看。”
吕镜一边喝着酒,道:“你若喜欢,送你了。”
清蔚从窗缝里看到,那是吕镜当年为她画了几个月的美人图。当年吕镜就是在献上这一幅图后,对她许下“一生一世、同生共死”的诺言的。
女子娇滴滴地一笑,把画随意地放在桌上,倚到吕镜怀里,问:“这画里美人是谁?也是官人的旧情人吗?”
却听吕镜微笑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哪里比得上你呢?”
清蔚只感觉似乎有一把尖刀正插在自己胸口。她多年的梦,破碎了。
吕镜正说着,门忽然被打开,他抬头看去,只见清蔚一袭白衣站在门口,形似鬼魅。吕镜一惊,松开了本来抱着小妾的手。
他知道她应当是听去了所有的谈话。
“吕镜,”清蔚通红着眼看向吕镜,“你骗我,你骗我!”说罢,她冲上前去,把那幅美人图撕了个粉碎。她当日就不该信吕镜的话,不该要求画这幅美人图!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清蔚被吕镜打翻在地,嘴角渗血。漫天的碎片从空飘落,落在二人眼前。
“吕镜,”清蔚一字一顿地道,“你不配。”
“吕镜!我咒你不得好死!”清蔚通红着眼,满眼怨愤地看着吕镜。吕镜怵了。
说罢,清蔚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天夜里,清蔚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自己。她回想起了初入凡间时的繁华,再看看如今眼前的寂寥,心中凄然。
“岸上的世界里,有春日里绽放的百花,有冬日里漫天的白雪,有昼时熙攘的人群,也有夜里明灭的灯火,更有那痴心的才子和那明媚的姑娘。”她苦笑出声。
才子不痴心,姑娘也不再明媚……都消失了。
不知走了几天,她来到了洞庭湖畔。看着湖中的倒影,忽然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仍只是一条鱼,这人世的二十年只是一场大梦。
她看见了曾经的吕镜,那个风雅孤傲的吕镜,那个许诺她要一生一世陪伴她的吕镜。
她看见了那幅画,看见了热闹的酒楼,也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若再有一次机会,我宁愿做一尾无忧无虑的鲤鱼,没有遇见任何人。”
她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些记忆都甩掉。
“姐姐,姐姐――” 她似乎听见清芦在呼唤她。
她已然神志不清了。过去和现在交织在眼前,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变回了一尾鲤鱼。
“别急,别急,”清蔚忙对着水中喊,“清芦,姐姐回家了!”说着,她不顾一切地迎着雨水向湖中跑去。
水花溅起,和雨水融为一体。
她也终于消失在了湖水之中,就好似一尾鲤鱼,刹那间便不见了。
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洞庭湖。
清芦说到此处,已哽咽难言。
苏商商见状,连忙拿出帕子,送到了清芦面前。她无法想象,清芦要下怎样的决心才能说出这样的痛苦之事?将这些记忆说出来,无异于再体会一次姐姐的伤痛。
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何清芦对凡人有这样大的警惕,这样的厌恶凡人。若不是凡人的花言巧语,姐姐不会离开她;若不是凡人的负心薄幸,她不会永远地失去自己的姐姐。
“与她同生的明明是我,她却对我说她要同一个凡人同生共死,最后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那凡人却活得好好的,家财万贯、美人在怀、儿女绕膝……呵,若没有我姐姐当年的帮扶,若没有我姐姐的痴心一片,他怎么可能这般逍遥自在!”
清芦没能救活清蔚,但她感受到了清蔚临死前的记忆。
“姐姐,你真傻。”清芦看着清蔚的尸身,落下一滴泪。
清蔚看起来是那样的憔悴,可睡在那里,却又无比安详。清蔚解脱了,从那一场虚幻又痛苦的梦里解脱出来。可同时,她的离去也把清芦拉向深不可测的噩梦之中。
清芦跪了下来,轻轻抱住清蔚的尸体,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一个都不放过。”说罢,她将姐姐送进了石门。这石门后的洞穴是她花了半数灵力建造的,坚固无比,布满寒冰,可以暂时保存姐姐的尸身。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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