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我神情茫然,便改口道,“许是哀家得来的线报有所出入,也不得而知。哀家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是无风不起浪,瑶儿平日也得对和儿主动些,免得叫有心之人逮牢了一点风声,而大做文章。”
我只想早些离开这里,并不想再争辩什么。还有三个月,我再忍一忍,期限一到,有了和离书,太后娘娘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又何必在因为一句话较真,而自乱阵脚。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怕只怕,这些年的艰辛,却给他人作了嫁衣啊!”
话音刚落,只听得皇后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太监从外来带进来一个五花大绑的老妇人。妇人的身上满是血迹斑斑,没有一处的皮肤是完好的,脸上亦是沾满了血垢,浅褐色的眼眸里满是恐惧,瑟瑟发抖地跪到在地,“太后娘娘饶命啊!”
我看了一眼,确不是认识的人,又见她血肉模糊,怕是受了不少的苦头,便不忍在看,默默收回目光。
一旁有太监瞧着兰花指,轻扬拂尘,厉声斥责道,“大胆刁妇,还不快从实招来!”
那老妇人看向我,伸手指了过来,哆哆嗦嗦道,“三年前,是民妇的老伴,亲手把孩子交送到太子妃娘娘手里的,这孩子的右耳后有一道暗红的胎记,民妇不会记错的。”
我当下就反应了过来,辩驳道,“你胡说,我并不得认得你。又何来三年前的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太子妃谨言,”太后轻咳一声,又冷着面孔吩咐身旁的女官,“去瞧瞧,可否属实?”
女官伸手轻轻翻看了阿幼的右耳,而后拱手回禀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确实如此。”
我心里清楚,阿幼并非我和成章和的孩子,但确确实实,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世和来历。
“如此,这孩子便不是和儿的亲生骨肉了,”当即太后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瑶儿,你且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整个人如同深陷在泥潭之中,偏偏成章和又不在,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拿捏,只是硬着头皮,一口咬死,“回太后娘娘的话,这孩子的五官和太子殿下足有七成相似,又怎会不是殿下的骨肉。这妇人怕不是受了什么小人恩惠,才如此大言不惭,妄图从中挑拨,其心可诛。”
“太子妃娘娘,证据确凿,民妇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天家啊!”老妇人说着又趴在地上朝太后磕了几个响头。
我冥思苦想了一番,倘若那晚遇见的老翁,当真是他的老伴,那她就没有撒谎。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承认,于是再次否认道,“阿幼长这么大,来来回回见了这么多人,知道他身上哪里有胎记,再寻常不过,你以这个作为证词,难道不觉得荒唐可笑吗?”
“太后娘娘,民妇说的句句事实,绝无半点欺瞒!”那老妇人见我如此咄咄逼人,也不回话了,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太后一直没说话,倒是皇后起先开口,声音寡淡却不失温和,“太子妃,你可知道这老妇是何人么?”
我一紧张,莫不是这里头,又有其他的什么隐情,是我不知道的。可眼下也容不得我多加思索,只能摇头,“回母后的话,臣妾不知。”
“这妇人,原是在宁王府上当差的。三年前,宁王世子膝下才出世的孩儿,突然消失不知去向,”皇后眼低隐约有些不忍,继续道,“这是罪臣之子,而你父亲曾与宁王十分交好。”
皇后的话,让我彻底清除了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我虽不懂政事,也不爱听,但坊间传闻也略知一二。宁王是成章和的五皇叔,先帝未曾驾崩前,几个王爷为了皇位打得不可开交。期间宁王犯上作乱被贬,流放西凉之地。可仍旧死心不改,私下招兵买马,妄图取帝位而代之,后被擒拿。
先帝仁慈,不忍再看兄弟间手足相残,便将其软禁了起来,该有的俸禄一分不少。可到底是有了反心,先帝过世后不久,宁王也突然薨了。在躲避追杀中,宁王世子也下落不明,而他自小也和成章和感情深厚。
我怎么也想到,这是宁王世子的孩子。成章和实在胆大,站在皇上的立场来说,这就给仇人养孩子,换谁不气。还是他那木鱼脑袋会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可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纰漏,成章和再混蛋,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而这个襁褓中的婴儿,哪里会懂大人的纷争?
我定了定气神,刚想说什么,便听到外头一阵混乱,传来太监惶恐不安的声音,“殿下你不能进去啊!”
第58章
太后见他不守规矩, 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彻底震怒了,“和儿,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成章和进殿之后, 也不行礼,而是径直走了过来, 把我从地上扶起,“你不用跪。”
他向来识大体, 可见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沉声走到那妇人面前,眼里似有惊涛骇浪, 阴森可怖,“把你刚才的话, 再说一遍。”
那老妇人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面向成章和, 战战栗栗道,“回太子殿下的话......”
成章和眼底浮起了一丝杀气, “想好了再回答。”
而我看向他的时候,他却很快收起了右手, 似乎刻意在掩饰着什么, 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
而在下一刻,那老妇人却突然改变了口吻, 涕泪涟涟道,“是民妇一时糊涂,无中生有,冤枉了太子妃娘娘。”
此言一出,殿内噤若寒蝉, 太后同皇后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我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坠了地。自古帝王多疑心,当年宁王谋反,爹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险些助纣为虐。先帝惜才,并未追责爹爹,皇上更是重用爹爹,这一桩桩改朝换代,可谓是险象环生,能戴罪立功,已是万幸。我纵然是个木鱼脑袋,也万不敢做欺君罔上这种事。
可因先前跪得太久,双膝一直发软,眼前更是漆黑一片,根本听不见旁人说了什么,迷糊中有个温暖的怀抱搂住了我。
醒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又四处看了看,果真并不见阿幼。我火急火燎地下榻,念叨着要去找阿幼,却在门口被成章和拦下了。
他和我一样,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担忧,“你醒了?”
“阿幼呢?” 我揪着他的袖子问,“阿幼在哪里?”
阿幼虽不是我亲生的,可这几年含辛茹苦,倾尽真心,我们两个之间早就产生了浓厚的感情,同亲生的没有任何分别。
可成章和的神情告诉我,事情恐怕不妙。
“皇祖母喜欢阿幼,所以想留他在福康宫住上一段日子。”
“成章和,阿幼在他们的眼里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宁王是罪臣,是要跟你父皇抢皇位的罪臣,罪臣的后辈子孙有活路吗?”我越想越觉得凶多吉少,也为成章和的懦弱而感到可悲,冷笑道,“你要是做不到,又何必允诺?阿幼,他虽不是我们的亲骨肉,可在我的心里,他就是我嫡亲的孩子。我要去找他回来!”
我不由分说,就要往宫外走去,却被他死死地拽了回来,“谢瑶,我比你更担心阿幼,可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你冷静点。”
我挣脱开来,抹了抹泪水,红着眼,“那你把阿幼还给我。”
成章和的掌心松了又紧,却始终不肯给我一个承诺,只是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阿幼到底怎么样了?”我不敢相信,自己不过睡了一觉,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我不能接受也很自责,如果我当时没有昏倒,我一定抱着阿幼不松手。
“是我对不起你,如果当初能早点告诉你真相,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看起来十分自责和懊恼。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想告诉我,阿幼再也回不来了吗?”我整个人突然打起了寒战,嘴唇哆嗦着,双手变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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