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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一春幽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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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绎之则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手了无生

气地垂在床边,而只有医生们脱掉他的衣服

时清楚地发现静脉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

他们面面相觑,又立刻继续施救。

沈黛恍恍惚惚地坐下,她想起父亲的宠

爱,叔叔伯伯的欣赏,连许多大家小姐们都

羡慕她的完美,随后她遇上他,一见之下误

终身。

可是,有人却比她先——步认为什

么是付清如先步抢走她看中的东西呢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干脆死了

他死了,从此就彻底属于她了。

他死了,她再也不必忍受那么多痛苦,

忍受他的践踏

年中,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

曾经的骄傲他不屑一顾,也从不过问她的生

活,而她再见他的时候,居然是医生告诉她,

说他有生命危险。

真是讽刺!

消毒液的味道几欲令人作呕,她咬住唇。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爱的人啊,看着他

在这里抢救,就像在猝不及防间,有人用刀

扎进自己的胸膛,硬生生地挖出心肺。

她怎么会真的希望他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胸口的压迫稍稍减

轻,有医生在她面前摘下口罩说:夫人,救

回来了。”

“救回来了吗”她喃喃。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向

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他念念不忘别的女人,她却始终对他狠

不下心,也许他疯了,她也疯了吧.

到底救回来了,沈黛忽然笑了,笑得弯

了腰,笑得流了泪。

医生惊疑道:“夫人”

“没事,他这种情况是第几次了?”沈黛擦掉眼泪,抬头。

“虽然这个月是第一次,但是长年累月又没有精心治疗造成的,而且毒瘾一旦发作,一次比一次凶险,这次侥幸活过来,下一次……”医生叹口气,“所以我建议让先生尽快出国治疗,国外的药品和医疗水平都比这里高得多,您也知道,要想根治很难。”

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沈黛问:“不能根治?”

“也不一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普通人根本无法忍耐这样的痛苦,多数选择自杀或是再次吸食鸦片,但先生如此有毅力坚持下来,或许有奇迹发生呢?”

奇迹,呵,世上哪有那么多奇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周志生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喘着气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沈黛道:“他没事了。”

周志生问:“我能看看吗?”

医生点点头,叮嘱些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尽量少说话,让他好好休息。”

周志生轻轻推开门,回头看了眼沈黛,疑惑道:“夫人不进来?”

沈黛摇头,望了眼病房,沉默须臾踩着高跟鞋决然而去。

朦朦胧胧,似乎听见是莺的鸣叫,又似乎是风的声音。

章绎之醒来,明明觉得付清如拉着他的手,眉眼弯弯,像儿时自己守着她般守在他身旁。

那样的温柔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可是睁开眼,却空荡荡的一片白。

原来只不过又是梦一场,醒了后春意阑珊,落花逐水,水却无情东流去。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先生,您醒了。”周志生迎上去道,“刚才夫人担心得不得了,要不是好像有什么事走了,一定会在这里陪着。”

章绎之躺着没动,走鬼门关也不是一两次,却没有哪一次如今天这样凶险,让他几乎没有力气再说话。

周志生见他肤色苍白,眼睑下微微青黑,显然是这段时间忙着处理大小军政事务睡眠不足,病后精神不济所致,原本想报告的事情顿时吞回肚子里。

章绎之休息片刻,见他不声不响坐在那里,不由开口道:“没有什么说的?”

“没有。”

“换成别人,你或许藏过去,但我不喜欢瞒着我的人。”

周志生怔了下,不知道自己被看得如此透,无奈如实禀告:“付小姐来了。”

惯常冷漠的眼睛仿佛因为这一句话亮起微光,章绎之动了动,却因为痛楚倒抽一口凉气。

“她在哪里,和谁一起来的?”

周志生是不喜欢付清如的,因为她的存在,章绎之做了不少与平日原则相悖的事,就像这一次,明知道会惹来诸多非议,却还是想用谢敬轩交换她。

而明明用谢敬轩可以得到的,远不止这样,无论是杀了还是以此给谢敬遥开条件,都会获得巨大的好处。

“她是一个人来的,前天就到了。我看您忙,就把她暂时安排在了沁园。”

一个人?

她怎么一个人来的?谢敬遥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

章绎之疑惑,随即又舒展眉头,无论如何,她来了,她又回到他身边了。

“谢三少诡计多端,我看这件事十分蹊跷,先生小心为好。”

章绎之掀开被子,周志生连忙劝阻道:“先生,医生说了您需要好好休息!”

“回沁园。”他竭力撑起身体,不顾周志生的恳求,执意回去。

沉沉的夜色一层层加深,恍若墨汁肆意弥漫。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起来的,铅灰色的云游弋着,不一会儿竟飘起了雨。雨溅起茫茫水雾,远处的一切都模糊如无法企及的梦。

玉萍说不动付清如,只好自己去睡了。

付清如坐在客厅沙发上,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去窗口看有没有车回来,后来干脆把椅子拖到窗边往外望着。

章绎之推开门,一眼便看到她。

他停在那里,她搭了条羊绒毯子侧身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脸颊仿佛睡着了,半截雪臂露在外面,发丝凌乱地散落肩头。

记得那把青丝握在手里的触感,柔软如绸缎,小时候他还笑着说,女孩子留长头发真麻烦。

他缓缓走过去,怕惊醒她似的放轻脚步,直至面前。

终于不是梦。

付清如迷糊地揉揉眼睛,察觉到房间中多了一个人,她仰头望去。

先是被雨水淋湿的西装,再往上移,便是微微含笑的薄唇,依然滴着水的头发。

他的眼睛那样幽深,仿若静谧的湖水,她看不清楚他的眼眸到底有多深,就如同他看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思念到底有多深。

——她是在考虑该说什么吗?

要是过去,章绎之一定在心里好笑,如今却心境不同。

以前去付家的时候,她总是笑盈盈从楼梯上跑下来,还有几次偷偷躲在门后想吓他一跳……

付清如望着他,像隔了数年没见,不知怎样开口。

最终,她轻声说一句:“你现在可以放了四少爷了吧。”

此时光线不甚明亮,她只能看到他一半的脸,另一半则被黑暗遮盖着。这就好似希腊面具的双重意味——光与影,希冀与绝望,以及快乐与哀伤。

那些回忆在瞬间犹如汹涌的浪潮席卷而来,一波接一波,跌宕起伏。

似乎在人世无休止的凉薄里忽然握住仅存的温暖,让人想靠近点,再靠近点。

许久,章绎之才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如露水坠地,迅速溶进晦暗的夜色中,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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