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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大道的听众》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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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皇后大道的电车轨道渗满雨水,潮意向四面八方密集地散去。

气氛应是哀伤的,但弥敦道小苏州不灭的笙歌,用它尖锐的吵闹声嘲讽,哀伤只是今夜插曲。小苏州老板娘宝珍亲自献唱一曲叶倩文的《浅醉一生》,她的声线细软,像只水蛇,扭着身躯要往你的耳朵里钻。

“多少期望多少梦,皆因心里多孤寂…”

聚光灯聚焦在她窈窕身段上,她白似珍珠的脸,似旧楼里走出的狐仙娘娘妖艳,迷离的眼,如打碎的玻璃。她握麦克风的右手,中指戴着一枚闪耀的钻石戒指,斑斓光波在那枚钻石的各个面上流动。

任光影变幻、观众高呼,不影响她半分。

有人捧场:“段老板应该去宝丽金。”

宝珍说:“你怎么知道我年轻时没去过?”

“段老板怎么敢说自己老?”

“别以为嘴甜会讲话,就免你的单。”

小苏州舞厅不大,来者都是熟客。宝珍得心应手地和客人们应付,哪桌她买单,哪着昨夜时赊账,她心中都有数。

她穿着一件贴身红色背心裙,流连在一桌一客之间。

挨近门口的几桌出现突然的躁动,开店最怕人来砸场子,宝珍带着一个黑人保安走向门口——倒真是来砸场子的。

“钟Sir,什么风把你刮来?我记得你此时应该正在中环过寿。”

带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孤寒走入小苏州的男人像来收妖的和尚,他一出现,众妖骤散开。

“钟sir不是吧,昨天刚来扫黄过,今天我们来跳舞而已啦,你要不要这么敬业?”

钟显声默默看他们一眼睛,寒冷的目光是两把刀子,对着你便已经凉飕飕了。开口讲话的人收声,钟显声道:“我有私事找段老板。”

“这就对了!”又有人声起,“钟sir和段老板是一对嘛,油尖旺神雕侠侣。”

见钟显声不是来办公的,气氛便又轻松起来。

有人起哄:“今日钟sir过寿,段老板怎么同他祝寿啊?”

大家喜欢下叁流的事,宝珍未必乐意当众做,但钟显声不喜欢,她便乐意当众抱他,亲他。

一双镭射灯似的目光下,她伸出柔软的手,沿着西装坚硬的肌理,爬向钟显声的胸膛。他胸膛将衬衣撑开紧绷,隔着面料,段宝珍舌头卷在他胸前凸起上。

只是轻轻一勾。

宝珍一百七十公分高,又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个头快要赶上钟显声,她弯腰紧贴他身上,故意蹭他胯间。

钟显声立如石雕,捏着宝珍手腕将她推开。宝珍毫无尴尬,反倒大方笑:“钟sir今日好严肃。”

钟显声对四周人道:“我同段老板有事要谈,先失陪。”

他带着段宝珍往外走去,宝珍对阿荣吩咐今日记得收账。

宝珍全然不知外面下着雨,钟显声没有带伞,但也并未沾湿。她想他大概是有什么通天的本是,能从雨中不沾湿的走过。

他把西装脱下来,扔盖在宝珍头上,让她用来挡雨。

宝珍随她上车,皮肤又湿又冷,到车里也没好多少。她将钟显声西装外套抱怀里,一上车就在口袋里翻找他的烟。

她熟练地找到烟和打火机,拇指划开打火机的金属盖,向下摁出一撮火苗。

钟显声不记得宝珍哪天染上烟瘾,她抽了好几年烟,嗓子已经不如过去好听。

开车回他在中环的公寓,桌椅摆设都是方方正正,棱角分明,一如它的主人,一丝不苟。他今日过寿收到许多礼物,有序地摆放在桌上,不是他故意炫耀,只是习惯使然。

钟显声的生活一切都井然有序。

宝珍转身要去浴室,钟显声沉默伸出手,圈握住她的腰。宝珍的裙子收腰,他能紧紧贴着她的皮肤。

“你送我钟表什么意思?”

“送钟的意思咯,不要讲你不懂。”

今日他在中环大饭店过寿,祖父祖母,爸爸妈妈,警界同僚都到场,一祝他生辰,二祝他升官。他在觥筹交错中,娴熟地举杯,心中却在想,叁十岁做到高级警司,这一世仿佛没意思地看到了尽头。

然后就收到了宝珍送来的西洋钟,不知她在哪个古董市场找到,足足有一人高。宝珍问他:“钟不钟意?上个礼拜五我在澳门逛街一眼看中。”

“唔钟意。”他冷酷否决,生怕谁人不知他是官兵。

潮热的手贴着宝珍的腰解她腰带,她的裙子后背又半截镂空,白玉似的背贴在钟显声怀里。

“钟sir生日不在中环开party,香槟美女,找我这个人老珠黄的老鸨做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叫阿玲和伊丽莎白过来玩双飞?她们年轻多汁,包你满意。”

宝珍其实还很年轻,去竞选香港小姐都可以,只是她讲话老气横秋,钟显声常常怀疑她心里住了只千年女鬼。

宝珍不屑演倩女幽魂,她的心长了霉斑,再也新鲜不起来。

钟显声的拇指揩擦她抹着红色唇膏的嘴巴,唇膏被他指腹温度融化,在她嘴角花成一片红,远处看似口衔一只艳丽玫瑰,近看是刚吃完婴儿的女鬼。

宝珍眉眼天生浓郁,她化妆不涂眉眼。

钟显声涂花宝珍的口红,才露出他“高贵”的笑容。宝珍倒更钟意他万年不化的冰冷,不会给人假象。

他微微弓背。

宝珍脱去高跟鞋,比他低十五公分,他们失去公平对话的平台。

钟显声的脸无声地贴近,神情是冷的,呼吸是热的。

还好呼吸是热的,宝珍不怕被奸尸,怕被尸体强奸。

钟显声的反手摸到正方形餐桌上的高脚杯,里面还有浅浅五分之一杯的威士忌,他灌入宝珍嗓子里,酒液顺着她嘴角流下来,他伸出舌尖舔去。

宝珍只觉得自己的嘴唇抖了抖,紧接着,钟显声的唇就覆上去。

威士忌在他们的舌尖焚烧。

她推钟显声:“还未过十二点,仍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做全套好不好?”

他却一脸无动于衷,伸手将宝珍向后推,宝珍后跌向餐桌,生硬的玻璃撞得她背部一片红。

“弄痛了我。”她刚一张口,嘴唇已经被钟显声咬住,他的胸膛气势汹汹贴过来。

知道的人明白他今日升官发财,不知道的人以为他被冚家铲。

“段宝珍,你今日做得太过分。”他从腰间抽出皮带,对折,手里握着有金属扣的那一端,另一端硬质的皮子朝宝珍胸前挥下,几乎要打裂宝珍羸弱的身体。

她这时宁愿自己的身体是一只花瓶,一撞就碎,碎了成细粉、碎片,便不必再受痛苦。

钟显声有轻微暴力倾向,他整日西装骨骨,所有阴晦都被掩盖在黑西服白衬衣之下。

宝珍也想学乖,但挑衅这个男人,是每个女人的挑战。

一场无声的战争,正伴着冬雨的声音发生。

宝珍不主动,只能做羔羊。她将裙子吊带从肩膀滑落下去,馨白的肉在顶灯投射而下的灯光中,泛着柔软的黄。

她勾起钟显声的脖子,手臂挂在他脸旁,狐狸眼众带着媚,“钟生…我昨夜在梦中见到你。”

倒真像是一只狐狸精闯进他家里避雨,气息潮湿,喷在他的耳根处,同他诉说昨夜梦中春情。

是梦,是梦而已,钟显声,别当真。

他额上滴下汗珠,宝珍软软的舌尖舔过他汗液的轨迹。双手十指交叉,痴迷勾着她。她感慨,若是不遇到钟显声,她一定能红过李丽珍。

钟显声的手抓着皮带,用皮带折起的地方向她的腿心捣去,让皮带替他折磨她。

宝珍在他视线下,蛇一样扭来扭去。

他眼前出现重影,一个是好女人宝珍,一个是坏女人宝珍。

好的宝珍在哭,坏的宝珍在笑。

“今天伍爷申请要见你。”

难怪,宝珍明白了。难怪今天警察先生势如阎王爷。

“伍爷?哪个?湾仔那个?还是九龙警署那个?我接待过好多个伍爷。”

钟显声最听不得这话,他手伏在桌子边缘,凸起的青筋是他恼怒的证据。

“他从事黑社会活动罪证已经全部交往检方,但有一部分黑钱凭空消失不见,警方怀疑他把资金转移给你。”

宝珍听完要捧腹大笑,“我和他露水情缘,他对我这样情深意重?”

她看不惯钟显声做正人君子,故意激他。她要告诉他,她和全香港男人都有一腿,看他还怎么装冷静?

果然,他的自持功亏一篑。

他捏住她的脖子,在警队常年锻炼的手臂肌肉骨气,宝珍的呼吸被一寸寸挤干。

“段宝珍,你别逼怒我。”

宝珍也不一开始就是个坏女人。

那是哪一年?忘了。宝珍和本港万千少女一样,在红磡为Leslie流的眼泪足够填满整个维多利亚港。

她当年是好女孩,在圣保罗书院读书的,阿爸讲,她将来要为段家光宗耀祖。

她现在仍然是个好女人,虽然大学没读完,但是她给自己买钻戒。

怀宝珍只针对于钟显声。

她对钟显声的恨,毋庸置疑。

《第二章》

钟显声是个高傲的男人。

抓贼时如此,做爱时如此。

他额头的碎头发垂落,湿软地遮住冷硬的眉骨,才显几分温柔模样。

空气这般潮湿,他的身体却干燥冰凉。

他气质清隽,皮白唇红,不似一般的差佬,要么像教书先生,要么像在油水里浸润过。

钟家是本埠望族,祖父那一代下南洋淘金,父辈回港将家业继续发扬光大。

钟显声这个人是变态,段宝珍很清楚。

放弃浅水湾豪宅,住着隔音极差的公寓楼,你说他不是变态,或许他自己都觉得你傻。

忽然间,楼上邻居太太的高跟下哒哒作响,她同先生的争吵十分强烈。

宝珍竖着耳朵听他们的争吵。

在吵什么?

好像是先生在外面包二奶。

宝珍的注意力全用在耳朵上,舔着钟显声性物的舌头显得漫不经心。紫红的东西上经脉跳凸,顽强地侵扰她手掌心。

钟显声亦在听楼上男女的争吵,他耳力好过宝珍,听清楚了,原来是男人是中文大学的老师,和他的学生拍拖,而那位踩着高跟鞋跳踢踏舞的女士,也不是他的老婆,只是他诸多红颜中的其中一位。

雨声息了,他们的争吵声渐弱下来。

钟显声握起宝珍一捧头发,说:“楼上吵架都要挑天气。”

宝珍的注意力回到手中这根物体上,她不情愿,却要佯装快乐地含住,嘴巴被撑开,熟悉的咸涩占满喉咙。

宝珍的眼对着他胯下浓密的耻毛,她不喜欢那里,于是用手覆上,在他肌理韧顺的小腹抚摸。伪装爱意最简单,因为女人的本能是爱人。

她双颊时而下陷,时而鼓动,钟显声低头望去,只有她蓬松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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