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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自己怀孕了。
我去了老中医那里,坐在那里和七十多岁的老人寒暄了很久。
他似乎知道我的意图,并不阻止,看向我的神情之中带着愧疚,他身上似乎背负着更加遥远的,整个村子的秘密,但这些已经不是我所迫切想要探知的事情。
只要他对我无害,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要让张老二亲手杀死他心心念念的孩子。
一点点的摧残他,如同这里的一切一点点的摧残我的意志,他所在意的,我最终都要打碎。
他什么也不配有。
从他开始有了买卖妇女的想法开始的时候,他就应该被剥夺掉为人的权力。
我真的太恨他了。
我恨他,又不得不依附于他。
我同样痛恨这样有些无能的自己。
醒来的时候是在大丫的房间里面。
脚踝上又被锁上的链子。
她也很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用猜想就能知道,是张老二打的。
这里的男人为什么热衷于打断女人的腿呢。
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清楚,除非将腿打断,否则他们无法真正的留住这些女人们。
可是留住身躯,又能留的住她们的灵魂吗?
她和我说,那天其实是刘嫂子设计的,是一出调虎离山。
刘嫂子对山路很熟悉,明明都快跑出去了,又被一群人抓了回来。
被她男人生生打死,昨天下葬,还宴请全村吃席。
很累。
这四个月过得比我的前十九年都要漫长。
我根本不想去怪刘嫂子,也没了怪她的力气。
谁不想跑出去。
如果能跑出去,恶毒一点又能怎么样。
大丫似乎以为,我是因为流产才变得有些抑郁。
不知道怎么劝慰我。
偷偷的拿自己攒下来的钱从老中医那里买红糖来给我喝。
“就算真的有了这个孩子,大概也会和你之前的兄弟姐妹一样。”
我没办法爱这个生命,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不要出生。
她听到这话之后有些失落,似乎也是从此联想到了自己是一个不被爱的主体。
但是很快调节过来。
我转而去问,“你还没有想好自己的名字吗?”
她说,“就快了。”
她问我,“能带我一起吗?”
我没回答,不知道怎么回答。
能逃出去吗?
时间就这样过,我被留在这里照看张老太。
她几乎是瘫痪在床上,说不出话,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
锁我的链子从大丫的屋子里面到了张老太的屋子。
等到了晚上再打开。
吃饭都是在堂屋吃的,要等到大丫来了,她再去做饭。
白天的时候就我们两个。
张婆子喜欢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喜欢说些话来挑衅她。
但我从来不说出声,总是比着腔调来恶心。
15号,夜里下了一场雨,我拒绝了张老二要再度同房的要求。
他很不满意,自然也不会顾忌我的感受。
体内感受到肆虐的同时,我听见他在我的耳边狗叫,“你要是不行我就去找大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多要好。”
杀心如何起来的。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
那天之后,张老二又给了我行动的自由。
男人好像总对这种依靠性来维系的关系有着莫名的信任。
或者是对一个失去了贞洁的女人自然而然的轻视——更何况我曾经怀过他的孩子,我也从来没有想着要逃跑过(在他看来)。
要怎么杀死他才好。
下药吧。
从屋里面看向外面的时候总是能够不经意的看到那瓶百草枯。
多适合他们。
又5日过去。
从酒瓶里面倒出来半瓶酒,余下的半瓶用百草枯兑了进去。
老太太今天喝白粥的时候挣扎了很久,她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一直不愿意下咽。
但人病了不喝药,怎么能好呢?
一天的农活下来,张老二很疲惫。
我忙前忙后的端来了碗,三个人就这样坐着。
张老二打开了那瓶酒,又吩咐她再拿来个杯子,说是想要和我也喝上一口。
“我不会喝酒。”
“别装,给你脸就兜着,说喝就得喝。”
山里多雨,噼里啪啦的砸着屋檐。
我不做声的给自己倒着酒,将矫情与并存的无奈发挥到了极致。
张老二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
然而就在下一刻,我拎起酒瓶就往他的脑袋上砸去。
碰的一声酒瓶碎裂。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我砸到之后也没有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当即昏迷,大概是力度不够。
男女的力量还是悬殊。
尤其这一刻,我的腹部在生疼,一点点撕扯着,成为意志的干扰。
我和他缠打着,也许下一刻就会成为他对我单方面的殴打。
打死他。
打死他...
一点后果也考虑不到,现在我只想让这个人死。
咬着牙发着狠劲去疯狂的捶打他——同样,我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口腔里泛着一阵腥甜...
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痛,全身上下都要昏死过去。
...
快要死掉了。
他掐着我的脖子,我快要死掉了...
走出去...别...
“砰——”又是一声重击。
张老二的被大丫拿着板凳狠狠地砸了下去。
强撑着站起来。
还有些摇摇晃晃的。
大丫也很慌张,砸了之后便将板凳丢在一边,有些发颤。
张老二的头在流血。
这尚且不是感叹生命如此“顽强”的时候,再他MA顽强,也要死。
因为我要活下去。
趁他没有反应过来。
我对大丫说,“按住他!”
雨声是最好的催眠曲,原本与世隔绝的村庄此时更发挥出它所具有的特性。
那杯没有喝完的酒,让我灌到了他的肚子里。
——
后记
(一)
2004年的时候,全国特大人口买卖案件破获,数百名儿童以及妇女回归原来的家庭。
同样也有不计其数的生命陨落于不被人看到的阴沟之中。
转眼之间,二十一世纪已经来到了第四年。
经济、文化以及开放程度都在这个新纪年飞速增长。
林媛在99年的末年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城市。
四个月短暂,却又像一场漫长的噩梦,将这个花季少女一把拉入深渊。
那天夜里她和林欣走了一夜的山路,终于在破晓时分来到了城镇。
她们不敢停,正如同之前所说,小地方的血缘宗族关系远远比她们能够想象到的密切。
林媛再不敢相信任何的人,她们在河边稍微清晰了一下沾满泥土的鞋子,掩盖从那片山林里来的痕迹。
接着继续走。
直到来到了相对繁华的隔壁市区,她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去了半颗。
两人拿着从张家带来的几块钱,去了一家代销点打电话。
许久,对面响起来一道疲惫的声音。
林媛喊了一声,“妈。”
林母当即买了最近的一趟火车来到这里,又联系在这边的远房亲戚,让林媛不至于再次落入深渊。
母亲的头发变得花白,女儿的脸上也满是风霜。
幸好,人还在。
林媛坦然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且表明愿意承担自己所犯下的所有罪责。
经由法院审理,以及证人张大丫对于不法侵害人张老二以及张婆子的指控,最终被认定为,属于自身受到暴力威胁时所进行的反击,采取防卫行为,虽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但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2000年的夏天,林媛重新走进了大学的校门。
就读于新闻系。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当在她毕业之后所主笔的第一篇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正是警方所破获当年拐卖她的人贩子集团的案件。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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