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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黎驰在逃避。
黎扶余亦然。
微妙的情绪在宁静中维持平衡感。
黎扶余翻了两三页,书里的内容没看进去多少,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黎驰不会主动开口,但他迟迟没有离开恰恰是在等待着自己开口询问,如果问了,就必然会得到一个回答。
扶余不问,是因为发现过去的事情确实没有太过于纠结的必要。
她刚刚选择去放弃,这种选择的完成大概也就仅仅是在昨天或者是前天之类的。
她过于痛恨“命运”、“生活”,就是因为这样的不确定性时时刻刻充斥在其中,将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精神力量击破。
“阿驰。”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坦然、谄媚、还是斥责?
没想好,所以就连扬起的笑容也有些不伦不类,“你现在发达了?发达了就接济我嘛,住大房子。”
“你也看到喽——”
看起来好像是为了让自己说的话更有说服力,她的目光随之摆动,“这里地方小,隔音差,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
说服力啊...
是在说服自己吧,黎扶余。
你现在还要巴结着黎驰过日子——你现在没有能够支撑自己的经济来源,你只能巴结着面前的这个人,祈求他在这样破碎的状况之下还能选择当个傻子...
那个西装男人也真是的,偏说出来那些挑拨关系的话。
...你总不能让邱羽养吧。
当心里面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黎扶余火速的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给赶了出去。
啊...
这个时候她想的又是。
一个女生,是在多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去选择卖。
家庭、生活、社会舆论——来自这些方面对她的压迫已经够多了。
不是不说,痛苦就不存在的。
她不想、不能并且也不会成为又一个施压者。
“阿余。”黎驰把墨镜摘了下来,“我一直都有在考虑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些事情比较好。”
“有时候又觉得过去的时间太长,你不知道...不去深挖这个事情的根本缘由才是最好的。阿余...”
黎扶余看他。
此时此刻,那个二十岁女生的脸上五味杂陈,她哭不像哭,笑也不像是笑。
不够痛苦所以不哭,不够快乐所以不笑。
她仍旧咧着嘴,表示自己会用一个积极的态度去面对——无论即将从黎驰的嘴里面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来。
“啊...我离开G城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那个时候我也才刚十几岁,跟着人去外面闯生活咯。”
黎驰的说的这段话离谱的像是在讲述一个电影情节一样。
“黎氏地产的夫妇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刚出生母亲就死了。”他的语气很生硬。
黎扶余尽管在心里接受起来费了很大的力气,但表面上还是平静的。
直到黎驰说出来下一句话,“我从此在世界上就只剩下一个,只你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你的妈妈是我的姐姐,她比我大了十岁。”
“我们两个是跟着货运的船从C城偷渡过来的,为了到这里找自己的亲生父亲。”黎驰说完这句话甚至还感叹了下,“哇,这难道就是我们家族固有的命运传承?”
黎扶余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算是哪门子的命运传承。可真烂。
她没表态,也没说信或者是不信。
黎驰的冷笑话没对气氛调节起到什么作用。
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其实我现在也已经很久都不想我妈了,对她也没什么印象。”
“能记起来的时候她的脑子已经不好咯,说自己跟过一个大老板,大老板说等安顿好了就把她给接走...我小时候吃的饭全是你妈妈煮的,她啊,漂亮、贤惠、温柔也有一点点吧,不听话的时候也会揪着我的耳朵打我...”
“哦,你不知道,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黎驰的话说的没有什么逻辑。
也许真的像是他说的那样,时间太长了,遥远到他也记不清楚具体发生的东西,所以只能想起哪件讲哪件…不太负责任的妈妈和终日劳累的姐姐,贫苦的生活和必将到来的困顿与麻木...他太懂那是怎样的一种日子了。
太苦。
所以,黎驰,如果你真的不伤心,为什么又重新把墨镜带上了。
你害怕看到外甥女重蹈姐姐的覆辙,或是走向自己的老路,一辈子困在一个结里,从不解开到最后不想解开——这才是你害怕的命运。
“喔,扯得又有点远了,继续说吧。”
“我们没有户口也没有居住证,留在这里只能算是黑户,一半的时间在工作,剩下的大部分在警惕会不会被警察抓走,遣返回去——那时候小,不觉得是遣返或者是坐牢那么简单,偏偏认为被抓到了就会被枪毙。”
两个半大的孩子,再加上这样的状态,钱是肯定挣不多的。
吃了上顿没下顿,又要在租来的一间小破房子里面继续在已经麻木的希望中徜徉。
“现在想想,抓住了就想办法再逃嘛。逃嘛——先逃一逃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驰一连串的将逃这个事情说了很多遍。
扶余本来就在听着,几乎是下意识的,她问道,“所以你被抓过...?”
但是没逃出来吗?所以才会消失十几年。如今也还对这个事情耿耿于怀。
黎驰摇摇头。
他转过身去,语气有些怪异,“没有。”
“是我姐姐。”
“她长得可漂亮了,比现在电视上的明星还要漂亮很多,除了看上去太过瘦弱。”
“被抓到的不是我,是我的姐姐。”
黎驰强调的不在是,那个人是你的妈妈,而是说,那个人是我的姐姐。
扶余再度归为沉默。
她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在这个故事里面自己就只见过黎驰一个。
荒谬的走向...扶余却想相信是真的,或者说,她怪异搏动的心脏以一种奇妙的血缘理论,告诉她,这件事情就是真的。
“她很漂亮。”
“一个除了漂亮一无所有的女人,很多人眼里面看来就不是人咯,就是钱。”
“这么说也不太恰当,但他们把她当成是一个能换钱的东西,而不是人。”
“喔...”黎驰苦笑一声,“我说不出来那些难听的话,但我后来总会在梦里面梦到,那些人在骂她的时候骂的有多难听。”
“让她去陪老板,拿我威胁她。”
“几天见不到她还会和她闹脾气...喔,真想把自己当小孩那时候给扇死。”
在扶余看来,黎驰不想煽情,但是谈论到这些有关过去的话题,就必然会谈论到支撑着自己仍然记忆着这些东西的情感。
如何不谈?
如果没有情感,也就没有那样一段记忆。
扶余又开口,“喂,有纸,擦擦你的眼泪吧...”
她的声音变小了,“都砸到地板上了。”
扶余很难共情。
她能理解但是很难共情。
于是就安静的听着黎驰讲话,在他擦完泪之后又接着问,“然后呢?”
“我连她什么时候怀孕的也不知道,她从来不和我讲这些东西。”
“很多事情确实是后知后觉的,那段时间她能来看我的时候会把很多钱都给我,她摸着我的头说快点长大吧,又说不想我那么快长大,后来她看我的时间间隔的越来越长...”
“我偷偷跟在她的后面走过,有人逮到了我把我揍了一顿。”
“她死了。没人告诉我,我自己查出来的。”
“那又是很长时间之后了,你大概七八岁,我回来过一趟,然后我知道她死了。”
男人干巴巴的说着这些。
“你的养父母一开始有自己的孩子,但那孩子命数不太好。”
“养你是为了挡灾。”
黎扶余打断,喃喃道,“可我命太硬。”
黎驰也是。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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