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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香满衣柜全是云白色,怎可能不喜欢?我心里怪她的粗心。
不过,为什么说先前有喜欢的颜色?先前有?
我捕捉到这句话的意味不明,心里有了个猜测,立刻跟上一句问道:“阿香以前能看见?”
“对啊。”春云说,“她没告诉你吗?”
没有。
我咬唇梗着脖子不回答,开始胡思乱想为什么整整三年陈阿香都没说这件事。
春云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手捂住嘴,带着慌张看向我:“啊,我不知道她没说,我以为你知道。”
她说的话像刀子一样,我阴暗地想,她是否是在隐射我与陈阿香只是表面亲昵,而涉及隐秘的私事,绝口不提。
想着,我越来越恼,恼了半天又觉得自己没立场,顿时泄气,瘫坐凳上不吭声。
春云安静了一会,说话道:“玉露,你生气了?”
“没有。”我说。
“那就好。”她叹口气,结束这个话题。
我不禁瞥一眼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六年前。”春云说完这句,就抬起了手做出停止姿态,“我不能再说多了,你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她。”
我越过她的指缝观察她的神色,确定是再听不到多的故事,又垂下了头,道:“我就是她的一个女婢,不对,连女婢都算不上,我就是个傻子,她哪里会告诉我这些事。”
“可是就是你这样一个别人口中的傻子,带着她撑过了这三年。”春云说,“小姐她从来没有把你当傻子看过,甚至,也没将你看作女婢。”
那把我当作什么?
我心里突然起了丝丝期望,但这期望,却在走马灯闪过的一幕幕跪地求饶,为那些吃食说出糟蹋陈阿香的话的景象中,瞬间消散。
“我就是个傻子,傻子说的话都是假的。”我说。
说完,我也不管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春云是如何疑惑的,逃也似的快速出了门。
我不敢承认,其实那些话是我发自内心,真的不能再真。
但它们全在错误的时间地点,以一种怪异的姿态从我嘴里跑了出来。
就像我对陈阿香的感情,也是荒诞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变成傻子那一刻,真的也变成假的了。
后来很多天,春云都没有再来找过我,我想她终于是推翻了心中认定我正常的念头,决意不再与我多费口舌了。
我乐得自在,每日大半时间赖在陈阿香房中,看她时而静坐听鸟叫,时而叫春云给她念书。
我就仿佛透明一般,坐在离她两尺距离的凳子上,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看。
谁知道还能看多久呢?能看一天是一天吧。
因为我决定逃了。
陈阿香越来越顺畅的日子,还有她身边本属于我,如今却逐渐被春云占住的位置,都在告诉我。
陈阿香不用我了,我该为自己努力了。
我是陈阿香救下来的,于是我担着傻子的名头,拼了命也要让她活下去。
在这三年里,我无数个夜晚啃噬着仇恨入梦,我其实是怨她的,若不是她从二少爷手中救下我,我此时应该脱离这恼人的一切,重新转世投胎。
但我又是爱她的,爱她给了深渊中的我一束光,爱她做我的太阳,一次次将我拉出仇恨,告诉我“玉露,你要活着”。
爱恨交织本以一种微妙的界限保持着平衡,但春云来了,我不受控制地想,陈阿香是否只把我当作她苦难生活中能利用的一个傻女婢。
傻到为她心甘情愿受尽唾骂,只为得到她几句夸奖,傻到一旦有人解救她,就能一脚把我踢开。
我知道我不该如此以恶意去揣测她,但我做不到。
或许我跟我那个坏蛋爹一般,血脉传承的无情阴暗吧。
第6章 玉露篇(6)
我开始计划逃跑路线了。
陈阿香的院子靠北,是整座陈府里最不受日光照射的地方,距离北门仅一座荒亭,接着穿过长长巷道,就是我来时路。
我初发现这布局时,不由想到那晚,怪不得二少爷会选择这一处来偷情,既荒僻,又因着陈阿香眼盲不受重视,难以发现。
或者说,就算发现,陈阿香也是断断不敢声张的。
是以那晚陈阿香为救我,被二少爷冠了个纵容下人顶撞主子的名义,反倒挨了几个手板。
真是荒谬。
不过这样的话,我想逃走其实很容易,路线仅在我冒出这个念头时就出现了。
但不是现在,我还想为陈阿香过完她十九岁生辰。
今年我十四,陈阿香十九,她大我五岁。
三月廿四,草长莺飞,鸟语花香之时,便是陈阿香的生辰。
要不怎么说陈阿香性情如日光,经久不息,暖了自己也暖了我,她连出生的日子都如此明媚,不似我,寒冬腊月出生,幼时苦,长大些也苦。
三月廿一,春云来问我备了怎样的礼物。
“我没准备什么。”我说,“小姐现在吃穿不愁了,我那些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的。”
她听见我这话,很夸张地瞪眼张嘴,问我:“你为什么不叫小姐阿香了?”
“可能傻病快好了。”我说。
春云闭上了她那张桃瓣唇,惯常上扬的嘴角竟然往下撇了撇,道:“你跟小姐闹别扭了?”
我很疑惑她这样的态度,仿佛我与陈阿香身份平等,我可以肆无忌惮地闹脾气一般。
“没有。”我岔开了这个话题,“你准备了什么?”
春云这才将她揣在怀里的东西掏出来给我看,是一本精美封皮的册子,我识得几个字,上头写的是“西厢记”。
“话本?”我没听过这个故事,但也知陈阿香素日爱让春云念的除诗词外就是话本故事了,而这名字,显然不是诗词。
春云咯咯笑了两声,道:“是的,是的。”
说着她将那本册子递给我,要我翻看一下,我本想以“看不懂”来推拒,却耐不住她期冀又带着些捉摸不透的笑,还是接了过来。
我看书不多,只潦草翻过几页,就觉得头痛,不过眼睛很敏锐捕捉到了几个字,疑道:“情爱话本?”
“没错。”春云把那册子抽了回去,“小姐如今十九了,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娘,早该婚配了,这不,因着小姐眼疾,家中也没个人张罗,才拖了好几年。”
她过来用胳膊肘拐了我两下,凑近我耳边道:“咱俩作为小姐的心腹,该将这事儿提上日程了!”
听她说完,我心中很不是滋味地退开两步,垂下头不想讲话。
春云是好心,我不能怪她。
“玉露,你觉得呢?”
她怎么还来问我如何想的,那我想怪她了。
“我觉得很好。”
狗丫,你口是心非。
我这么想着,酸楚难忍,但不得不忍。
不过反正我也要离开了,若是能在离开前,看着陈阿香成婚,断了念想,倒也不错。
“你真觉得好?”春云突然问道。
我抬头对上她目光,使了最常用的一招傻笑,说:“那当然是最好,春云姐姐要好好替小姐挑挑,可不能让她受欺负。”
她忽而长叹一气,用我看不懂的眼神将我上下打量一遍,道:“那是自然。”
我赞同地颔首,以为她会离开,却不想她愣是坐在那里又絮絮叨了良久,多是说些陈阿香昨日做什么了,今日又让她念了什么。
细致到连陈阿香中午用了什么餐食都说了一遍。
我就静静听着她讲,虽不懂得她这向我打报告的做派是为何,但想着过几日就听不了了,倒也乐得如此。
傍晚,落日西沉,春云才喊着要去叫后厨赶紧上菜,风一般地快速离开了。
其实我很佩服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若陈阿香是柔和的春日,那她就是热烈的夏日。
同为太阳,合该在一块做姐妹。
待陈阿香用完晚饭,我一如既往地抹黑进了她房间,坐到了日日呆坐的凳子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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