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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去星星房找了春云,不愧是跟着陈老爷那么久的女婢,掏出来的首饰比我的不知要珍贵多少。
“你平时都不戴吗?”我摸着一根冰凉凉的簪子,用牙咬了咬,“哇,金子啊!”
“小姐,你再大声点,就都知道了。”春云一把捂住我的嘴,“太招摇了,谁把金子戴头上啊,又重又丑。”
我立时屏气,赶忙“唔唔”两声,接着另一双手将我拉离了春云的捂嘴。
“春云,多谢。”
“谢我做什么,老实讲,我觉得你俩跑不出去的,小姐看不见,不方便,不如你一个人走,等安全了我再把她送出去。”
春云说话向来直接,也着实有道理。
我听见玉露一下噤声,似乎是在考虑,连忙说道:“不,不不,我跟你一起,我们从北门走,那边一直都没什么人去,应该值守的人不多的,你别丢下我。”
“我不会拖累你的!”我有些急了,上去拽她的衣袖。
“没有说你是拖累。”
“那走,我们一起走。”
说着,我顺势挽上她的胳膊,笑起来,若是此刻我能看见自己的神态,那应该是充满了无限憧憬与向往的。
玉露拉着我在黑暗中走得很快,却又很小心的会在台阶处停一瞬。
“抬脚。”“下。”“跨过去。”
简简单单的指令,经她用低沉的嗓音说出来,诱惑力十足,明明是在领路,偏让我想起了无数个夜里床榻上的翻云覆雨。
陈阿香,你脑子里真尽是些污秽之物。
我没忍住暗骂了自己一句,强行拉回思绪,跟上她的脚步。
但我仍不得不说,此刻的紧张刺激,与那时几乎一致,循着她的指引起起伏伏,心潮澎湃。
不过半刻钟,伴着玉露的一声“到了”,我摸到了一堵墙。
“这条廊过去就是小门。”她微微喘了两口气,“不能走门,我们翻墙。”
我轻“嗯”一声,听着她将一早备好的麻绳从包裹里抽出来,再拉我过去使我将双手抬平站好。
暖香袭来,腰间环上一双手,耳畔是压抑的喘息,她以拥抱的姿势将麻绳系在了我腰间,最后将长出来的部分递到我手中。
“抓好了。”
“好。”
我柔柔应话,在她收回手时,没由来心头一跳,随即蹙了蹙眉,忽略一阵阵扑来的慌张,只将这一跳视作终于将要迎来新生活的欣喜。
我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时间犹如静止,但我的心狂跳不止,几乎到了要按捺不住的地步。
我不知道玉露是怎么做的,只能感觉到那条绳子逐渐收紧,而我,则死死抓住手中的那截,缓慢平稳地上升。
我开始想出去以后要做些什么来过活,不能光让玉露一个人去做工,我也得干个什么。
什么是瞎子可以做的?我思来想去,想起小时候娘亲曾想让我学琴,只不过那时候我觉得一块木板子上头几根线,一点都不好看,死活不愿意。
唉,早知道就学了,也不至于现在连门傍身的技艺都没有。
就是不晓得现在学还来不来得及。不过学那玩意儿应该很贵吧,不行不行,别到时候我三分钟热度,反而糟蹋了许多银子。
罢了,其实在家待着也挺好,买几只鸡来养着,做饭喂鸡打扫屋子,还能捡新鲜的鸡蛋来吃,嗯,挺不错。
有些担心玉露到时候嫌我懒呢,应该不会吧,毕竟她那么爱我,对,肯定不会。
我在无数纷杂的思绪中飞起来了,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发丝凌乱地随之起舞。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好想大喊一声。
然而我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在那里!”
“快点,别让她们跑了!”
好多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了,只能感觉到那根绳子停了一下,紧接着剧烈摇晃起来,我仍然在往上升,手探出去已经能摸到围墙上的瓦片。
“玉露,玉露,你在吗?”
我慌了,人声越来越近,像踏在我的心上,将希望踩得稀巴烂。
“我在。”她说,嗓音平静,音量不大,从我的下方传来。
她怎么还在底下?
我赶忙扒住瓦片往上翻,正正好坐到围墙上,忙不迭回身去拉绳子。
“你快上来!有人来了!”
我死命地往上拽,那头沉得很,我又急又气,早该让她少吃点,这要我怎么拉得动。
但人处于绝境之中,力气总是最大的,就像我一个久居深闺一天走不到半里路的柔弱女子,竟也真的将她拉起来了。
我将一切声音抛开,摈弃所有杂念,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
拉!
一下,两下,三下。
我估摸着刚才自己上来的距离,不过七下,现下快了快了。
四下,五下。
我感觉已经能摸到玉露的头发了。
我摸到了!
下一刻,绳子断了。
耳膜被震得生疼,却远不及手上的疼,更比不得心上的疼。
我听见了利箭的啸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与生辰宴上相同的兵甲碰撞声。
还有玉露的声音。
她说,陈阿香,活下去。
记忆里我捉到的第一只蝴蝶,是在五岁,好几个女婢给我打掩护,我拿着套网,小心翼翼地靠近,眼睛一瞬不眨,死咬着唇,誓要捉住才肯罢休。
忙活了一整个下午,我终于逮到一只,其实说是我抓的,倒不如说它是自己飞到了我的网里。
那时我兴高采烈地将它用罐子装了带去给娘亲看,娘亲听奶娘讲完经过,笑着刮我的鼻子,说大概是这蝴蝶看我累了一下午觉得我可怜,这才心甘情愿钻了我的网。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心甘情愿这个词。
后来,我将那只蝴蝶放了,它在我的身边翩翩飞了许久,最后一眨眼不见。
玉露是我捉到的第二只蝴蝶。
现在一眨眼,她也不见了。
蝴蝶是会飞的,但玉露怎么就折了翅膀呢?
啊,我想起来了,是我给掰折的。
然后她将我亲手掰下来的翅膀,安到了我的背上,再一把将我推出去。
说,陈阿香,飞吧,飞吧。
陈阿香,飞吧,飞吧。
第17章 玉露篇(17)
我叫春云,陈老爷的私生女。
十三岁以前,我跟着姨娘生活,她说我的娘死在早年的饥荒里了,是她好心,才替我娘养着我。
我知道,是她喜欢我听话乖巧,又干活利索,这才留下我的。
一日,突然有人上门,看起来很有钱,给了姨娘几锭银子,她就将我推给了那个人。
然后就到了陈府,见到了陈老爷,他将我拉过去,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我肩胛骨上的胎记,最后把我抱住,热泪糊了我满脸。
私生女是不能认祖归宗的,所以我做了陈府里的一等女婢,跟在陈老爷身边,那时还有好些人议论我或许后来会成为他的姨娘。
我觉得好笑,他三十,我十三,那些人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
后来我见识到了更大的瞎话,第一个是新来的陈阿香也是陈老爷的女儿。
还是长到十岁才被认回来的嫡亲女儿。
假死了,我一点不信,所以她来第一日我就去找了她,问她哪里来的。
哪晓得,她那脸色煞白,我不过讲话声音大了些,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骨瘦如柴,营养不良,真是可怜。
算了,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勉强信了吧。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生的真的很好看,让我一眼就想起了梨花。
我很喜欢梨花。
我与陈阿香成了好朋友,也有可能是我单方面这么认为,因为她总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明明眼睛里藏着很多心思,结果开个玩笑,就吓得不要不要的。
真是无趣。
我十五岁及笄,叫她一块出去,想买支簪子让她给我簪上,也算小小地完成一下礼制,谁能想到,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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