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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脸。”她骂道。
“所以呢?”我靠回椅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陆晴,要说什么赶紧说,我还有事。”
“什么事?”
我没说话,挑眉向她。
“行,我不问你。”她轻轻吸了两口气,似在平息情绪,半分钟后重新开口,“我是想说,胡豆确实不是我的孩子,她只是我在剧组捡的。”
剧组?我笑了,“你不跳舞,改行演戏去了?”
不等她讲话,“也对,演戏挣得多,能火,你以前就挺想火的嘛不是,我理解。”
陆晴估计真被我气着了,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地一吸,又呛着了,开始咳嗽。
我给她倒了杯水,下意识就想过去给她顺背,却硬生生止住动作,干坐着等她咳完。
几分钟时间,我看着她涨红了脸,眼里裹着泪,眉毛拧成小麻花,连眉间皱起来的那个小天眼都变了形。
突然想起,上次看见她这样自己呛着自己,是在一起后的第一次争吵。
陆晴是个很容易被呛着的人,也不知道是气管短还是会厌软骨工作不谨慎,但凡喝个水吃个东西,被呛的概率都很大。
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直到一次陆晴放我鸽子,转头跟同事出去搞什么调研活动,我真生气了。
生气的结果就是,那天晚上陆晴回来,我头一次对她发了脾气,各种控诉,完了在她喝水的时候说了很过分的话。
具体是什么我记不得了,大约就是能过过,不能过分这样的。
然后陆晴一口气没顺下去,又喝了口水,呛得昏天黑地,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而我,因为还在生气,第一时间不是帮她拍拍,而是静静看着。
看着看着,她的错,变成了我的错,陆晴咳完了,就开始哭,说我应该先帮她拍拍,就算生气,也不能不管她。
最后她说,万一她真咳死过去了怎么办。
这句话我真信了,她前面说的,我也真反思了,于是后边,不论任何情绪,陆晴有哪里不舒服,我都尽量做到了先关心她,再管自己。
那是第一次,现在这是第二次,我安安静静坐着看陆晴咳嗽,看她的眼泪花儿迸出来。
陆晴又哭了,也不知道是难受的,还是难受的。
菜果然剩了很多,陆晴没怎么吃,光顾着哭,脸皱皱巴巴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捉着纸巾擤鼻涕。
我也吃得少,主要是不好吃,其次是陆晴哭起来真的,让我也挺难过的,只是我不想让她觉得我难过。
至于胡豆,陆晴颠三倒四地说,总算说了个囫囵大概出来。
这小姑娘,是她参演的舞台剧组里捡的。
说捡其实也不算,因为胡豆勉强还能算那台舞台剧的个小小演员,本色出演,自闭症儿童。
据她所说,胡豆的爹妈本来是剧场工人,偶然碰上导演要导这样一台剧,就把自己闺女推出来说能出演。
导演当然表示好,毕竟用小演员演是不像的,还要付钱,用自己工人的小孩儿,至少钱能少给点,当即拍板。
但就在胡豆进组的第一天,胡豆爹妈消失了。
可怜的小胡豆,一夜之间变成了没爹妈的小可怜,又因为是个有些防御的自闭症孩子,对于旁人的触碰很容易情绪失控。
所幸,导演是个好导演,没有让人把小胡豆赶走,而是找了剧团演员看管,又去警察局备案找人。
而陆晴,好巧不巧,就是那个肩负重任的剧团演员。
陆晴说完了,抽抽噎噎地望我,期冀的目光粘在我身上。
她说,姜卓,你一定得治好小胡豆。
哪里谈得上治好不治好,我们这行,小孩儿只要有进步,都是不容易的,更何况好得像正常人一样。
但面对现在的陆晴,我没办法实话实讲了。
顿了良久,我还是起身,去到她身后,迟到地一下一下给她拍起背来。
我问,如果小胡豆的爹妈,找不到了。
陆晴想也没想,答,那我养她。
第70章 心舞(5)
五年过去,我不得不承认的是,陆晴没变,也变了。
没变的是她的态度,还有微小到可能自己都没发觉的小细节。
比如剩下的一大桌子菜,她依旧不愿意打包,会浪费在那里,并一脸至于吗的表情,看着我将剩菜扒得干干净净。
她用杯子喝水时,会看着沾杯的口红印,小小的蹙个眉,再不动声色地用拇指肚抹去。
她哭起来抽抽噎噎,但眼睛睁得很大,在泪珠眨眼下来的瞬间,低头,抬头,就不会有泪痕。
陆晴还是记忆中那个陆晴,但又不是了。
因为她说她要养小胡豆。
这种感觉很奇怪,从我认识陆晴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她是只在乎自己的,难听点来讲就是自私。
和陆晴同桌吃饭,如果她喜欢的菜剩下一口,那永远都会是她的。
好友被分手,陆晴只惦记,那男的说能帮她代购的包,能不能按时拿到。
大学舍友结婚,我说份子钱随六百六六大顺,陆晴却只愿意放进红包里四百二十三,剩的一百七十七,她说人以前借她钱交书费还没还。
说不清楚她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总之我是习惯了,至于那些个被她得罪的亲朋好友,我是管不着的。
而现在,一向只顾自己的陆晴,突然说要养个孩子,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这不就跟大马路上碰到只小流浪猫,以前的陆晴会说,好可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连根火腿肠都不舍得买。
但现在的陆晴,却上去一把将小猫抱起,给她洗澡顺毛看病,信誓旦旦地说,我要养她。
真是恍如隔世。
于是,那顿饭吃到最后,账是我结的,毕竟把人气哭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厚道了。
陆晴没有拒绝,心安理得地就接受了,反正她也没吃几口,剩的都让我打包回家。
回去的路上,她开车送我,一路无话,临到小区门口,她突然说,首演在三月初,问我有没有空。
三月,我说,现在才十一月,还早着呢。
陆晴的唇抿得成一条直线,两端悄悄向下撇,被我发现了。
“有空的。”我笑答她。
直线松散开,弯折成轮小小的月牙。
“那到时我送你票,就当你教小胡豆的感谢费。”
陆晴睁着双红肿的眼睛望我,眼线晕了些在下眼睑,将这张高傲惯了的脸染得生动许多,我不自觉软了声音。
“好。”我说,又问,“那小胡豆还会参演吗?”
陆晴眉目柔柔,“不一定,导演应该是觉得用自闭症小孩儿还是太冒险了,这两天在附小重新找小演员。”
“那倒也是。”我喃喃道。
车内气氛凝滞,狭小的空间里,我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一切静下来后,任何微小的声音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陆晴指甲叩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像有规律,又像没有,渐渐变快,变乱。
她的呼吸很浅,轻轻吸气时,鼻腔会有点点共鸣,接着戛然而止,变为绵绵的吐息,软软地拉出些丝线来,绕着弯缠上我。
这氛围寂静得着实有些让人上头了。
我闭眼咽了口唾沫,在心里怒骂几句不争气,才重新睁开眼。
“加个微信吗?”我掏出手机,迎上她诧异目光后,为自己找补道,“我看每次接送小胡豆你都没来,家校沟通还是跟家长本人比较好。”
“你说呢?”我眨了眨眼,笑道。
半晌,陆晴垂下眉眼,也笑了,“加哪个?”
“什么?”
“你们不是都有工作微信吗,你要给我加哪个?”
我愣了愣,“我没有工作微信。”
这次换陆晴愣了,她扒拉扒拉手机,点出通讯录黑名单,里面孤零零躺了个账号,我一眼认出那就是我。
“是这个?”她举着手机给我看,满脸认真,好像不觉得这样当面给拉了黑名单的人看,有什么不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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