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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盏月见过她,每日早晨傍晚,这人总会在黎伶住处附近清尘除灰。按照往常,现在该歇息了才对。
“等等。”因不知姓名,只好伸手阻拦。
宫女没想到自己会被叫停,脚步堪堪停下,看一眼茶水不曾打翻溢出,松一口气,连忙低头:“奴婢见过姑娘。”
人修在妖域并不受欢迎,但霜盏月名义上是皇的妻子,即便不曾举办婚事,也无人敢对她不敬。
“这茶水要端到何处?”
“这……”宫女有些犹豫,但想起这人的身份,还是不曾隐瞒,“启禀姑娘,殿下吩咐我送到高塔。”
“她回来了?”霜盏月有些惊讶。
宫女点头:“大约亥时抵达宫中。”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霜盏月略微思索片刻,上前接过暖茶,“你去休息吧,这茶水由我送去。”
“可……”
“无需顾虑,若有人责问,我会替你承担。”
“……是。”
宫女忧心忡忡看她一眼,依言退下。
霜盏月转身朝着宫中最高的那座塔走去。
路上她拿出大长老交给她的骨香,权衡许久,最后还是放弃下毒。
欲速不达,她并不认为黎伶已对她毫无防备,此刻出手多半会暴露,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获取信任。
霜盏月收起瓶子,双眸黯然,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成为肮脏卑鄙之人。
高塔位于行宫中央,海拔极高,虽几日前就从春兰口中听到过,但她从未进入其中。
塔共八面,通体细长,由珍贵的木材金属搭建,忽略地下,共有十二层。每一层的东南西北四面各有一扇精石铸造的巨门,上挂鬼面,边角处刻着深奥的符文,随着荧荧月光时而发出浅淡的微光。基台奢华宽阔,纯白玉阶的四周伫立着四尊法相,模样有些古怪,依稀可以认出凤鸟与龙的特征。
站在这座庞然大物面前,能感受到肃杀凶悍的气息,还有丝丝挥之不去的……血液腥臭。
霜盏月踏上台基,推开石门,狰狞的血气越发厚重,甚至隐隐能听到恶鬼般的哀嚎。
她神色一怔,瞥见楼梯对角有一扇通往地宫的石门。
魑魅魍魉,尽藏其中。
此地不详,有太多太多的杀孽。
她没敢停留太久,径直踏上旋梯。
春兰说,殿下喜好高而静的地方。霜盏月一层层向上,果不其然在塔顶寻到黎伶。
这是第十二层,跟血煞摄人的一层不同,已经感受不到可怖的气息。但不知为何,却有另一种熟悉的东西藏匿其中。
四面石门大开,冷风霜雪鱼贯而入,发出呼啸的声音。
这里的确很高,向下俯视能将整座月城收入眼中。
灯火阑珊,行人稀疏,唯有茂密的白雪不知疲倦,稳稳地将整座城池盖住。
霜盏月的大衣被吹得张牙舞爪,好不容易聚集的热气全都跑散,不得不放出灵气抵御寒冷。
她看见黎伶的宝座正对寒风,人却一动不动,心底十分佩服。
化神修为就是厉害,再大的风雪也冻不住他们。
“殿下,你的暖茶烧好了。”
她护好茶盏走过去,绕到宝座前,才发现黎伶竟靠在这里睡着了。
眼皮轻阖,红唇微压,浑身上下缠绕着浓浓的倦意。不知睡了多久,连英眉上粘了雪都不知道。
很累吗。
霜盏月放下暖茶,凝视许久,轻叹一声,用手指将眉毛上的雪花扫开,随后解下厚厚的大氅盖在黎伶身上。
因自己怕冷,所以也不愿别人冻着,帮她掩得十分严实。
做完这些,又起身,想将四面的石门关上。
然而不知石门上施了什么法术,竟然纹丝不动。
霜盏月吸吸鼻子,感受到体内逐渐渗出的丝丝寒意,忍不住哆嗦两下。
坏了,寒毒又想发作了。
她顾不得矫情,一边运功御寒,一边拿起暖茶,一饮而尽。
暖意在体内慢慢散开。
“想不到‘不言苟笑的大师姐’私下竟会偷喝旁人的茶水,好生孟浪。”
霜盏月一扭头,就看到黎伶直勾勾地看着她,两只眼中俱是笑意。
不知为何,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让人好不自在。
“你醒着?”
“不然?被登徒子又是摸脸,又是动手动脚,睡得再熟也该醒了。”
“我……”霜盏月本想解释,可看到黎伶饶有兴致的目光,忽然明白她是故意取笑,突然就不想多言,闭上眼睛,继续化解体内的寒意。
一抹冷香靠近,下一瞬暖暖的大氅将她盖住。
霜盏月忽地睁开眼,却见那人徐徐走向石门,“关门不可用蛮力,要将灵力注入边角,催动符文才行,就像这样。”
精纯的力量涌出,不一会,石门缓缓旋转,最后紧紧地关上。
连关四座,黎伶又点上暖炉,温热的暖气很快充满整层房屋。
霜盏月不解:“你不是要赏景?”
只是睡觉可不用专门跑到这里。
黎伶凑近,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久才笑说:“我原以为你是明知故问,博人欢心,没想到是真的愚昧。身边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闲人,哪还有心思赏景?莫不是让我看着你活活冻死?”
这一回,霜盏月彻底说不上话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情绪很淡,因常年独自一人,对什么都反应平平。
可现在才明白,不过是没遇到对的人。
这才四日,就数次被同一个人气着,放在从前简直难以想象。
明明是关心的话,怎能说得这般难听?
果然来时不该手软,应当把骨香全倒入暖茶里。
黎伶见她冷漠地别开视线,忍不住笑出声,“生气了?”语气之中充满期待。
“臣妾不敢。”
“果真是生气了。”
“……”
“方才还一口一个‘你你你,我我我’的,现在却忽然以‘臣妾’自称,不是怨我又是什么?”黎伶注视着她,似乎要看到她心里,“最初见面时起码还表现得十分乖巧,怎现在忽然如此,莫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霜盏月一顿,垂眸不语。
但她越是这样,黎伶越知道自己说对了:“我猜猜,是商伴烟?……不对,她一直跟我在一起,应当没空找你。那么……是焦晨?”
虽然是问句,但脸上的表情却不疑有他。
霜盏月两只手捏在一起,不敢吭声。
听过焦晨的话之后,她对黎伶的印象有些改观。忽然发觉妖皇并不像人修口中说得那般暴虐,心底稍稍松一口气,连带着对她的态度都随性起来。
可这并不是好事,霜盏月必须杀掉黎伶,不单因大长老的请求,更是为了报仇。
许湘澜是她的养父,对她有救命之恩。哪怕数年来少有关照,她也必须偿还恩情。
如今疏于防备,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要杀黎伶,需要先获得信任,若要取信,又不得不卸去隔阂,袒露心诚。
霜盏月在内心苦笑,从未想过杀人是这样艰难的事情。
“殿下呢,几日不见,竟这般疲倦,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不想过多牵连焦晨,只好笨拙地转移话题。
黎伶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动,凝视许久,到底未曾追究。
她很早之前就打听过霜盏月,知晓她在玄门的孤僻性子,心中明白此刻关心也好,乖顺也罢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但冰冷之人的温暖何其珍贵,即便知道她有所图谋,也不禁想回应一二。正因此,本来不想透露的事情,此刻却顺势出口。
“嗯,不错,是实实在在的厌烦……细细说来,与你也有关系。”黎伶注视着她。
霜盏月最受不了她专注的目光,总觉得要将自己剥开一般。她拢拢大氅,垂着头道:“那倒是罪过,殿下不妨告诉我,也好让我帮忙分担一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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