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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苏雪至从路过学校来找自己的表哥口中获悉,贺汉渚昨晚亲自见了&zwnj;余博士的面,最后,终于从多疑的余博士的手里拿走了&zwnj;装着账目的那个铁皮盒子。
根据表哥的说法,余博士之前应该没有开过那个上&zwnj;了&zwnj;锁的盒子,递交出来的时候,大约依然不放心,要求自己也看一&zwnj;眼。
贺汉渚当场撬了锁,打开,随即让他看。
“我就趁机也凑过去瞄了&zwnj;一&zwnj;眼,全是一串串的银行账号,看得我眼花,什么也没看出来,倒是后头那些金额,好家伙!一&zwnj;笔笔,最少都是几万几万的!我不吃不喝干它个一百年,发的工钱也不够它一&zwnj;笔转账的!药厂到底是有多赚钱?还有那个姓吴的博士,说真的,他的脑子是什么做的,亏他看了&zwnj;一&zwnj;遍,居然就能记下来了!真要死了,也太可惜了&zwnj;!”
表哥当时感叹了一&zwnj;番,说再去找找人,随后匆匆走了。
表哥带来的消息,一&zwnj;开始让苏雪至放下了&zwnj;心,也就照着贺汉渚之&zwnj;前的吩咐,不再去想这个事,一&zwnj;心准备自己的期末考试。转眼半个月过去,药厂那边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苏雪至努力说服自己,既然去找贺汉渚了&zwnj;,那就要信他,相信到底,别去怀疑什么。
但说的容易,做到却难。眼看一&zwnj;天天过去,毫无音讯,她很想去问他计划进展如何,是不是调查后发现情况实在太过困难,所以需要从长计较…
说实话,即便真的这&zwnj;样,现在不能动药厂,要以后看机会,苏雪至也完全能够理解。
她唯一担心的,是账目已经交到了他的手里,以他的能力,他现在肯定已经查到了那一串串数字后的人,有没有可能,对方和他有共同的利益,或者说,立场,所以他…
她被这&zwnj;个担忧驱使着,很想去试探一下他,却又想起那天自己说他是好人时他的回应,又打消掉了&zwnj;念头,告诉自己,那一刻的感觉不会骗人,他也不会骗自己的。
就这样,她在反复思&zwnj;量里又过了&zwnj;两天。这&zwnj;天早上,收拾好了&zwnj;,习惯性地先去图书馆查看当天送到的报纸,刚走进去,就看见几个来图书馆复习的学生围在放报纸的架子前,正争相在传阅着报纸,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苏雪至你来了?快来看,今天有个大消息!东亚药厂出事了&zwnj;!”
一&zwnj;个同学叫她。
苏雪至心咯噔一&zwnj;跳,急忙跑了&zwnj;过来,接过还散发着浓重油墨味的报纸,迅速地浏览了&zwnj;一&zwnj;遍。
新闻篇幅不长,昨天有人抬着一&zwnj;具尸体跑到警察局来报案,说是吃了&zwnj;东亚药厂生产销售的一&zwnj;种药品伤风丸,死了,怀疑是药的成分有问题,请求警局主持公道。
局长孙孟先获悉告状,十分重视,不但接了状,还立刻亲自组织人员,于昨夜凌晨奔赴港口码头的一&zwnj;个仓库里,临时突击检查一批昨天刚从一艘英国籍货轮上&zwnj;卸下来的等待清关的药厂货物,结果,有了&zwnj;惊人发现,名为正常药物原料的整整两吨货,撬开箱子,里面竟然统统全部都是鸦片!
就在大清亡国前的那几年,官府曾又明令禁烟,要求所有和进口鸦片相关的业务都必须按照规定申报,获得许可之后才能入关。
以前都这样了,何况现在的大民国,大总统对鸦片更是深恶痛绝,不止在一个场合里公开宣扬过禁烟,上&zwnj;行下效,这&zwnj;才有了&zwnj;连中学生都上街的全社会广泛动员的戒烟宣传。而现在,东亚药厂竟然敢冒天下之&zwnj;大不韪偷偷进口鸦片,一&zwnj;次的数量就如此巨大!
孙孟先大为震惊,消息灵通的新闻界,也迅速获悉了&zwnj;事件,昨晚下半夜的事,就立刻登上了&zwnj;今天的早报。
事关重大,根据报纸最后的报道,截止凌晨三点钟发稿下印前,据说,卫戍司令部已接管这&zwnj;件事,后续消息,等待最新跟进。
学生越聚越多,议论纷纷,有的表示愤慨,怀疑药厂背后有阴谋,有的则认为东亚药厂是遭了同行陷害,说什么的都有,简直都没心思&zwnj;准备即将到来的考试了&zwnj;。
苏雪至看完报纸,却突然地松了一&zwnj;口长气。
她为自己曾对那个人生出怀疑的心而感到羞愧,她也万分地庆幸,在生出怀疑的时候,她没有真的听凭疑虑的指引去找他试探,而是又选择了去相信直觉。
现在事实告诉她,她的直觉是对的。
她没有看错人。
在等待了&zwnj;大半个月后,他有了&zwnj;行动,她相信,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他一&zwnj;定也早已经安排好了。
她需要做的,就是照他的话,去复习功课,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她将手里的报纸传给后到的同学,默默地退了&zwnj;出去。
一&zwnj;大早,五点不到,外&zwnj;面天还黑咕隆咚的,吴妈在睡觉,被门房老夏敲门吵醒,说警察局的孙局长赶了&zwnj;过来,有急事要找司令汇报,让她帮着去喊人。
吴妈抱怨了两声,披上棉袄打着哈欠,上&zwnj;楼去敲贺汉渚的门。
孙孟先等在客厅里,过了&zwnj;一&zwnj;会儿,看见贺汉渚下来了,急忙站了&zwnj;起来,迎上去道歉:“哎呀司令,实在是对不住,大冬天的,这&zwnj;么早就把你给吵醒了&zwnj;,莫怪,莫怪!“
贺汉渚握拳压着口鼻咳了两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里。
“昨晚老毛病又发了&zwnj;,咳了一&zwnj;夜,三四点才睡过去,你又来了……”
孙孟先连连赔罪。
贺汉渚摆了&zwnj;摆手,交起一&zwnj;腿,喝了&zwnj;口吴妈冲的咖啡,示意孙孟先随意,随即问:“出什么事了&zwnj;?”
孙孟先将带来的报纸递了&zwnj;过去。
贺汉渚放下咖啡,接过报纸。
孙孟先也端起杯子,一&zwnj;边喝着咖啡,一&zwnj;边观察上&zwnj;司神色,估摸他看得差不多了&zwnj;,说道:“司令,这&zwnj;个消息真不是我传出去的,我也不知道那些记者的鼻子怎么就这么灵,我这&zwnj;边才刚从仓库里出来,还想着怎么立刻去通知你请教如何应对,转个身,他们居然就都追到了警局,我实在是没办法,也瞒不住,只好据实简单说了下我的所见。至于报道最后说的什么事情已经转到了你这&zwnj;边,这&zwnj;就纯属他们自己的推断,随意加上&zwnj;去的,我敢发誓,我绝对没有提过半句!”
贺汉渚的视线从报纸上&zwnj;抬了起来,射向对面的孙孟先。
孙孟先一&zwnj;脸含冤莫白之色,见他半晌不开腔,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激动得腾地站了&zwnj;起来。
“贺司令,你要我怎样才会相信我的话!你说,就算要我老孙的人头,我也保管不会眨一下眼睛!”
贺汉渚这&zwnj;才微微一&zwnj;笑,朝他压了&zwnj;压手,示意他坐回去,说:“在天城,咱俩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孙局长你都露脸了,外&zwnj;界扯上我,没什么可奇怪的。我说你不好了吗?再说了…“
他脸色转肃,弹了弹报纸,“啪”的一&zwnj;声,重重地甩在了茶几上&zwnj;。
“东亚药厂想干什么!他们不会不知道,私下进口如此数量的鸦片是什么罪名!何况,有一&zwnj;就有二&zwnj;,依我看,很有可能,之&zwnj;前就一直在大量进口,只不过没有被发现而已!“
孙孟先气愤地再次站了&zwnj;起来。
“可不是嘛!上&zwnj;个甲子以来,鸦片荼毒,贻害无穷,至今仍未肃清余毒,教训历历在目!现如今连大总统也多次强调彻底禁毒,东亚药厂却悍然顶风作案,视国家民众利益如无物,太可恨了,古往今来大奸大恶,也不过如此!“
贺汉渚示意他稍安勿躁,让他把这&zwnj;件事的经过给自己讲清楚。
孙孟先经过这&zwnj;一&zwnj;番试探之后,心里稍稍有点谱了&zwnj;。
昨晚他在查到港口仓库里有走私的鸦片后,最担心的,是离自己最近的贺汉渚会给自己下绊子,所以迫不及待立刻把消息捅了&zwnj;出去,又暗示自己的喉舌,在报道里不要忘记加上&zwnj;卫戍司令部,以造成一&zwnj;个捆绑的既定事实。
事都这样了,就算贺汉渚得到消息想要阻挠,也没了机会。否则,他就要担着包庇走私鸦片的名头,到时候千夫所指,那绝不是开玩笑的。
而整件事情的起头,说起来,其实非常的偶然。
昨天有个苦主拉着死人来闹事,本来就是个有名的无赖,一&zwnj;开始,警局下面的人没理睬,就只赶,周围看热闹的也说顾老板处处周济穷人,开粥厂,建保育堂,是个好人,骂苦主讹诈。谁知苦主非但不走,反而闹得厉害,一&zwnj;口咬定,人就是吃了&zwnj;他们家的药死了&zwnj;的,眼看人越来越多,又牵扯到东亚药厂,事情最后转到了局长孙孟先那里,由他定夺。
孙孟先这&zwnj;个人,平日追求不多,就喜欢钱,私下常挂在嘴边的一&zwnj;句话就是出来混,什么都不牢靠,官位会丢,女人会跑,只有钱最牢靠。将来真要混不下去了,搂着钱回老家,还能继续做他的富家翁。
东亚药厂发家之后,药厂老板顾祥杰生活奢侈无比,于是等到年底,孙孟先派人过去暗示了一&zwnj;番。顾祥杰随后委托人送来了一&zwnj;盒金条,折价大约一千块,说生意不好做,请他笑纳,不要嫌少。
一&zwnj;千块,对于普通人而言,说实话也不算少了&zwnj;,但孙孟先听说顾祥杰为了&zwnj;娶四姨太,一&zwnj;个有名的妓|女,不惜一&zwnj;掷万金,而到了自己这&zwnj;里,竟只区区一千块。自己竟连个婊|子也不如,这&zwnj;不啻在打脸,被他当叫花子一&zwnj;样地打发掉。
他很是不快。但也因此猜到,药厂的背后一定另有靠山,所以对方才看不上&zwnj;自己,随便对付。
当时他也查不到药厂背后的人,只能忍下,此后表面上再不提旧事,但这&zwnj;个疙瘩,却一直留着在心里,没有忘记。
然后昨天,报复的机会突然就来了。他一&zwnj;听说有人抬着死人来讹东亚药厂,正中下怀,管他是真是假,就琢磨起来怎么给姓顾的来个教训,一&zwnj;番冥思苦想之后,还是被幕僚侯长清提醒,想到了之&zwnj;前一&zwnj;个安插在四方会里负责给自己监视四方会动静的人。
听侯长清的意思,那个人现在在港口混,东亚药厂时常有原料进口,而四方会的势力渗透码头,有可能消息灵通,知道一&zwnj;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于是就让侯长清替自己过去查问,有没有任何关于东亚药厂货物异常的消息。
他本没抱大的指望,没想到当晚,侯长清居然真的给他带回来一条线索,说昨天到港的一&zwnj;条英籍货轮上&zwnj;有东亚药厂的一&zwnj;批货,卸货入关的时候,走的不是正常通道,而是便捷通道,有可能货物有问题,建议去查一下。
孙孟先立刻安排人手,抱着有最好,没有就当敲打的念头,下半夜自己亲自带队,以接到举报稽查走私的名头闯入仓库,直奔还没来得及出仓的那一批货,当场开箱检验,竟真的叫他抓到了大鱼。
当时兴奋过后,他立刻就冷静了&zwnj;下来。
拿这个事敲诈东亚药厂,搞不好,自己会被惹上一&zwnj;身骚。万一&zwnj;对方事后留了&zwnj;证据,自己以后就有把柄落人手上&zwnj;,那就真的要听命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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