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御来了,问槐能确定乐清平是构穗无疑,也知道了这个男人把他的弱点摆在了台面上。
他很难过。
曾经劝他不要耽于儿女私情的人现在沉湎至此。光环褪去,这是个愚蠢的聪明人,辜负了塑造培养他的一切。君王父母,业师门徒,无法想象这些人该多么失望。
目睹春花从枝头凋落,白雪化为肮脏污汤。美好事物的逝去总引发人的悲情。当郦御主动走下高坛,问槐没有半分痛快的感觉,和再次见到构穗一样,失望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
“你很失望吗?”
问槐晃了一瞬。这是郦御第一次直呼他,他险些以为这不是对他说的话。
“为什么这么说?”
问槐不知道此时二人是以什么身份在对话。
朋友或者,敌人?
总不能是情敌吧,那就太低级了,简直让他不屑再交谈下去。
“如果我是你,我会这么感觉。”
问槐笑了笑,不发表意见。
“你眼下青黑,是不是没休息好?”
“有人用恩人性命相要,自然辗转难眠。”郦御毫不客气地说。
问槐全身一僵。
恩人?郦御,你真有必要小题大做吗?为了一个女人!
问槐自然不是仇视女性,他只是无法直视郦御这番情种模样。
恼火把他的理智吞噬着,他全然忘记抛开男女身份不谈,构穗也是他问愧行的恩人不是吗?
“性命恐怕言重!我是想见你不得不这么做。”好在问槐理智残存,知道自己是求爷爷告奶奶耍了不光彩手段才把人拉过来面谈,实在不能由着性子谈崩盘了。
“现在我已经来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郦御抿着唇角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本情绪内敛,如此鲜明地发作出来十分罕见。
既然窗户纸已被撕得稀巴烂,还用浆糊糊什么?直接把窗户卸了好了!
“你和构穗的事我不会再插手,我要你留下……”
“我和构穗的事?”
郦御打断问槐,唇间哼出一声冷笑。琥珀色眼睛本是极好被烛火熏红的,此时此刻却要算作例外,阴翳得可怕。
问槐眯起眼睛,面对郦御的不敬眼底快速云集起杀意。他甚至都不用动手指就能瞬间杀死这个没有半点修为的男人。
“你凭何认为你还能左右她?又凭什么判断她会和我在一起?”郦御毫无惧色,继续道:“只要自己不插足就能成全我们,你骨子里果然和当年一样狂妄傲慢。这一次你恐怕真的要失望了,我来这里不只是因为她。”
“?”问槐滚着所有心眼试图理解郦御。他被骂得狗血淋头,可他是真脸皮厚,不但不羞耻反而因为察觉到转机立刻冷静下来。
他等待着郦御的下文,他能从那双瑰丽的琥珀色眼睛中看出来,那份不容他拒绝的决意。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第一个要求,构穗从此与你无关,你们二人立刻切断所有联系。”
“还她的恩情?”问槐不得不承认,他对构穗来说是灾难和厄运。心里颤了一下,此刻心脏充斥着莫大的不情愿使得他脸上露出非常明显的不甘。
似乎看出了问槐的心思,郦御微仰着下巴神色轻蔑。
“你我二人欠她与这世界的债,若非有更重要更该实现的理想,早应以死谢罪。”
问槐久不言语,末了他露出一抹自嘲笑意点了点头。
被情爱限制了思想之人不是郦御。从始至终,郦御都是一个为了理想信念愿意放弃所有的人。道德正义、情绪廉耻在这二者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否则他不会选择以色入局的方式。
问槐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才会问出这个问题,可他确实想知道答案。
“你爱过构穗吗?”
你们在镇荒海日夜亲密,这些日子对你而言算什么呢?
问槐眯起眼睛聚集视线。他不愿放过这个男人脸上的任何表情,而他有莫名的正义感,就像即将掌握一个人的罪行要去衙门揭发他。
郦御说,“我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你也是。”
那双琥珀色眼睛敛去了犀利的锋芒,静谧的帐中是男人饮茶的杂音。
问槐心里轻松许多。
他没有办法检举了,可他知道了这世上有个人和他一样,利用了一个女人的爱残酷地往自由和理想攀爬。本来利用一个人该不论性别更不该良心发现,可因为他们二人都动过情,这个人才有了性别有了轮廓有了人格,不再是简单的符号、工具。对待物品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可对待一个人却要隐忍克制,所以他们达成协议,以后不再出现在构穗的人生里。
他曾打算让她做他的皇后。他颠沛一生最初的情动,哪怕岁月会消磨掉他的情意他也对自己足够自信会宠爱她直到死去。
郦御放下茶盏。瓷器在桌上磕出响动把问槐从黄粱梦中拉了出来。
冰泉般清寒的声音在空气里哈不出白气。这人从内到外冷得彻骨再没有活物的温暖。接下来的话掷地有声,说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停顿。带着罪业而来,结出罪果而去。郦御已为自己想好了结局。
这是让人胆寒的一句话,足够让问槐这种人脊骨发凉。每当他回想起这个夜晚,都会感觉自己当时是与厉鬼交谈。
“第二个要求……”
“王朝建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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