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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下来罢,天气太热,不要背了。”于漪白两手搭住谢随之肩膀,轻轻挣扎起来。
谢随之绕过几名路人把于漪白放在路边一个馄饨摊旁,看于漪白两手捂住脸,她又问:“醉得难受?想吐么?”
于漪白摆了下手继续捂住烧热中的脸,声音从手掌下漏出,听起来沉闷而断续:“不碍事,你先回罢,我自己走走,回头,对,回头我让我哥把饭钱还你,谢谢你跑这一趟。”
街上人声鼎沸,六月夏夜暑热未消,谢随之额头上一层薄薄细汗,心里像漏了个大窟窿,数九寒天的西北风呼呼往里灌,一开口,尾音压着轻颤:“非要这样泾渭分明么?”
“……”于漪白最怕被谢随之质问了,自己分明甚么都没做错过,偏偏最怕被谢随之质问。
几口灼热之气沉沉吐出,于漪白恶向胆边生般,“嗤”地冷笑出声,讥诮道:“这不正是你导致的么?”
“我……”谢随之低喃着后退一点点,在嘈杂不止的州桥夜市街上,在眼前仅有的一方僻静里,她脸上一片空白。
欲言又止,却是选择再次低头道歉:“我怕你喜欢的,只是多年来养成的‘依赖习惯’,万一相处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你还会继续和我正常往来么,小白?”
按照自己的性格,于漪白想,若是发现处不来,自己定然是没脸皮再和谢随之再继续往来了,她忍不住笑,笑得无奈:“谢随之,你还真是了解我。”
“可是,”她继续道:“你有否想过,万一我们合适呢?”
“晚饭时我公仪轨一起用的。”她平静述说着。
谢随之张了张嘴,有些发不出声音,嗫嚅片刻,只干涩吐出两个字音来:“我知。”
于漪白不再捂脸,笑着把语调放轻快,道:“公仪轨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可没办法,我喜欢不起来,如同你不喜欢我,我也无法喜欢他,可今日舒照告诉我,你其实心里有我,这叫我很疑惑啊,谢随之,我很疑惑。”
她迷蒙目光游走在长街人群上,喃喃自语道:“既你心里也有我,我正好也特别欢喜着你,你为何要对我一躲再躲?欲擒故纵么,好没意思的。”
她失笑摇头摆了下手,踉跄着转身朝前走去:“我说过不再喜欢你了,一言既出,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哦。”
谢随之怔忡片刻,三步并一步追将上来,倒是知道先一把把人拉住:“小白!”
小白眼里花灯彩球正迷离,下意识转动手腕欲挣脱,须臾,小白缓缓低头看,平日最为克己守礼的谢嗣爵并未像往常拉她手腕,而是抓住了她的手。
于漪白脸颊酡红,眼睛里映出来前方街道悬挂一层高的彩色灯笼,醉意朦胧推开谢随之:“吾乃于侯府之女,安敢阻我?还不速速退下!”
谢随之倒是熟悉于漪白醉酒之后是何模样,只得伸胳膊护在她身后,护着她往前走。
一件头疼事还不够,才走出没几步,迎面遇见伫田侯府那个侯弟公仪轨找了过来。
“于娘子!”公仪轨顾不得周围拥挤,拨开几行人飞快来到面前。
于漪白倒是认得眼前这位对人总是笑脸相迎的年轻男子,扑上来用力拍人家肩膀,嘴里颠三倒四:“好好读书,你要考上国文馆才行,考不进国文馆,你就更加追不上她啦!哎、诶?”
于漪白只觉天旋地转中衣领骤然变紧,人就忽然被迫从原地后退了三步。
衣领被从后面提溜着,她觉得自己好像东宫那窝小狗被柴睢捏住后脖颈的皮,于是她学小狗反应,两胳膊屈起至身前在把两手垂下,吐出舌头缩起脖,一动不动了。
看罢,她很听话的。
“于娘子,”温润如玉而气质翩然的公仪轨显然没见过于漪白如此模样,惊诧又好笑中关心道:“你还好罢?”
红脸蛋,红舌头,两手举在身前一动不动,像没断奶的狗崽子。
“我很听话的,”于娘子巧笑嫣然,酒意已然占据了这副皮囊,“哥哥让我站在雨花楼前等他们,我就乖乖等到天黑,我在等谢随之来接我……”
谢随之想起了少年时的这件事,他们三人为偷溜出宫玩耍,设下计谋摆脱了“小尾巴”于漪白,阿照对他女弟说:“随之去给你找糖糕吃了,你在这里等她来接你,你乖乖听话不难乱跑哦。”
于是她很乖,很听话,在雨花楼前等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等到宫灯莹莹,等到饥肠辘辘。
“谢随之没有来接我,”耳边响起成年于漪白的声音,和儿时一般总带欢乐笑意,只是更多了长大后知晓真相的遗憾,“可惜谢随之没有来,我没有等到她,我不想等了。”
拽着后衣领的力道逐渐松小下去,于漪白在天旋地转中艰难转过头来,眼前是一团低调的缠枝纹柿柿如意花纹,顺衣裳往上瞅,她依稀看见张特别好看的脸。
这张脸真好看啊,好看到让她一眼就生了真欢喜。
“你真好看,”她在酒意中清醒而决绝地胡言乱语着,“只是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1】背醉酒的人:A醉酒,趴在B背上后两胳膊垂在B身前,B两手托B膝盖弯改为穿过A膝盖下去抓住A手腕,这样能保证A不从背上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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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 第五十一章
◎挖墙脚◎
树倒猢狲散,童山长遭牢狱之灾,由他勉强维持的延寿坊公建女子学庠也很快走到散伙地步。
离布教司规定下的散伙时间还有两个月,准确而言要抛去暑休,还有一个月时间,每日来上学的学生只剩下屋里那九人。
今日下午,酷热依旧,蒲典教她们写文章,九个人坐两排,或埋头奋笔疾书,或咬笔安静思考,皆在认真书写,蒲典中途回差房倒水喝,看见李清赏和金阿婆在收拾故纸堆,她没说话,倒了凉茶安静离开。
等个把时辰后,学生已下学,蒲典端着空水杯,胳膊下夹着薄薄几张答卷再回来。
彼时西去的烈日已褪下燥热,差房原本纸张书籍遍地堆放的情况已不见,连那边三个书架亦变得空无一物,金阿婆不知去向,李清赏坐在空荡荡的书桌后发呆,面前还摊放着她平日教课所用的书。
“在发甚么呆呢,”蒲典故意从她对面绕过去,像平常下课那般疲惫一声轻叹,坐到自己差位后,“金阿婆把那些废纸都卖了?”
夕阳金光从门窗斜斜铺进屋里,将李清赏身下椅子腿拖出细长变形的影子,听到蒲典之言,她如梦方醒回过神来,道:“方才列鑫渺夫子来了,要学庠的公印,盖了转教书。”
蒲典嗷了声,倍感意外道:“转任是要有转教书的,不过列鑫渺那人还挺有能耐,平时不哼不哈,谋生倒是挺有法子,比那溯动作还要快。”
收拾干净的差房空旷得说话带回音,蒲典像是被甚么触发了话匣子,继续说笑道:“那溯平时泼辣不好惹,看着要人脉有人脉要关系有关系,真放到事上倒显得不如列鑫渺了,所以说这人呐,还真是干大事的不吭声,瞎嚷嚷的无所成。”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不爱说话更从不显摆的列鑫渺已找到下家任教,并且搞定了转任书,而最先提出离开这里,强调说有许多家学庠可供自己转任挑选的那溯,反而直到现在毫无消息。
“还有一个月放八月暑休,只剩那九个丫头来上课,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李清赏偏头看过来,隔几张大书桌,直直看蒲典。
其实她自己也清楚,拿这般问题问蒲典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蒲典仿若对斜对面的视线毫无察觉,兀自翻看收上来的九份学生文章,随口道:“我从乡下调回来已很不易,而今又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呗,布教司不会不管。咱俩可是正儿八经通过考试考进这行,有朝廷颁发的文书傍身,学庠没了后,关于如何安排学庠里的公夫子,汴京布教司比咱俩更着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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