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梳从边陲返回的时候,沈陌身背背篓,牵着马刚要准备跑出去在野地里面寻药。管事传来话,云麾将军今天就能回府呢!
沈陌得闻,忙将草药装进布袋,骑上大马跑去城外迎接。一口气,十几里路开外,沈陌远远见元梳一袭粗布衣束身策马而来,熟悉的质朴沉毅。
几个月未见,风霜洗刷了元梳些许书生气,而眉宇间添了些豪威神武,身体肌肉刚健有力,白皙的肤色现在是黝黑黝黑,眼中还似以前清澈见底,多了一丝沉稳从容。
沈陌奔上前,见他满脸风尘,衣袖袍襟上都是泥巴点缀,一副强打着精神的憔悴样子,深陷的眼窝,眼睛红丝遍布,似是不眠不休了几日,粗重的气息,无不彰显着他的疲惫不堪。
沈陌对着元梳躬身揖礼,抬起头来,便露出孩子般调皮的笑,唤了声“二哥”。
元疏笑道:“陌儿几个月不见,长高了些。顾先生说,山桃驿一战,你做的不错。”
沈陌听了,撇了嘴,想起自己无所作为的“功绩”,尴尬地笑了一声:“二哥,顾先生都说了些什么?”,不等元梳答话,沈陌望着他明亮的双眼,转移话题:“二哥……是姐夫叫我过来的。”
“嗯嗯,姐夫信里提过,你偷跑过来的!”
沈陌摸了摸马的脑袋,牵过缰绳,企图继续掩饰自己的情绪,忽然,一个黑影向他倒了过来。
身旁的元梳已是失去重心,沈陌忙扶着壮健的身躯,一探脉,沈陌紧崩的神经欣然松弛。
元梳累极了,此刻昏睡了过去。
元疏这一觉天昏地暗,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早晨。
沈陌见天气不错,打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和小鸟的鸣唱都是有利于身心健康的,只是不知道是有助于安眠还是有助于早起。
元梳睁开双眼,疲乏成为过往云烟,又生龙活虎起来。
他使劲一挺身,坐了起来,道:“我睡醒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守着我干嘛?是不是这些日子就没练过功?”
沈陌岔开话,埋怨道:“二哥你睡了多久你知道吗?又是几天没怎么休息吧!我回去定要告诉娘亲,哼,也只有娘的话,你还能听几句。”
元梳嫌弃地撇开沈陌的爪子,气的没好脾气:“告状,你还当自己三岁呢?”
沈陌“嘻嘻”不以为然,虚扶着元梳起床,又是递茶过来,又是讨好地拿过他的衣衫。
元梳一把扯过自己的衣服,一边穿着一边道:“你省省吧,你敢跑到这儿,回去姐夫怎么处置,大哥怎么处置,我可管不了。不过,即来则定,你在这里安分点。”
沈陌夺过下人端进来的脸盆放好,接过毛巾摆好,用尽了自己承欢膝下的本领。
元疏无奈地笑了起来,他透过敞开的窗户,见将兵长史石临书在外踌躇张望。于是元梳正了正松缓的精神,紧了紧衣冠,洪亮的声音穿了过去:“进来吧!”
石临书,二十刚出头,瘦长的大高个,是元疏来张掖后就提拔上来的,不论何时都是生龙活虎,精神抖擞。
前任郡守董安成精通骑射,知人善任,凡事身先士卒,也在临松之战中也身先士卒了,这让张掖守军的诸将领无不感念他的忠义伟岸。
董郡守曾立下赫赫战功,没有丝毫骄纵,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的谦虚和蔼,然而这充分地滋养了甘州诸将骄纵气焰。
在董安呈的统领下,众将领打仗是各具特色,旗帜鲜明,充分发挥了每人身上的闪光点。
这些个闪光点见了皇帝的亲弟弟元疏,恭敬的背后评论道:年纪轻,没上过战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是个优秀的形象将军,于是诸将领不约而同对元梳十分的恭敬和疏离。
但是,这群人中,石临书不一样。
他的父亲虽是这大将之一,但从小便苦口婆心地告诫他一定要跟对人才能活得长。
石临书深得真经,尤其是见证郡王从一个单薄的小白脸成长为西北黝黑糙汉,御外敌,稳民心,成为他父亲曾经说过的,有谋略、有智慧的人,他对元疏由衷地毕恭毕敬。
元疏也是打破了张掖军队中的壁垒,敞开心扉换取真心。
石临书渐渐地没把父亲告诫的礼仪当回事,把元疏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窗外的石临书已经绕着窗根走了几圈,听到传进,恭敬地趋身而进,国字脸没了往日的笑容,直言正色道:“将军,州府得报,昨日希利垔部落扰我边境,掠夺粮资。”
元梳敛容屏气,不动声色,一时间空气像凝固了。
元梳来到张掖的这段时间,他和诸将领争分夺秒准备对战吐谷浑。不想这希利垔部族也乘势而起,这下左右焦灼,局势更加艰难。
对于初出茅庐的他,这个消息犹如泰山崩于前,他知道他没有机会失败,这次皇兄抵住朝廷重臣的压力力荐他对战吐谷浑,义父又将自己的心腹能臣指派给他,亲友的期盼和国运的前途让他不能输,元疏黑云压顶的心硬了起来,暗自反复重复一句话:“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元疏不能让诸将久等,大步朝着前厅走去。
沈陌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小声抱怨道:“二哥回来后还没吃饭呢!”
进了议事大厅,凡有些品阶的官员将领都在,元梳心里清楚,他家都等着看自己这个京城的小郡王扭转乾坤。
元疏从容淡定,似是没事发生般在主位上坐定,听着手下的这些将领一言一语地义愤填膺,请战歼敌。
大多数将领的建议是直接打过去,希利垔部落仅是突厥部落的一个小族群,若是连这等小部族都欺辱上来,怕是没了我大魏国威。
也有人认为,希利垔部落虽为突厥的一个小部族,但突厥归属柔然,若是有任何军事行动,背后有柔然百万铁骑。
这柔然各部精于用兵,避重就轻,弃大吃小,将敌来我去,敌退我进的战术运用的灵活灵现,依据大魏往昔的作战经验,以甘州一州之力,若是出兵,希利垔部族来去无踪,连个影子也不见了,还不知何时窜出来,打个遭遇战,要是柔然夹击出动,甘州将士多有凶险。
诸将官个个都觉得自己才是忠君体国,才智无双,抬杠吵嚷的声音和语速都越了闹市泼妇几个级别。
元疏听着听着,绞成一团的思绪被像是塞进了千钧秤砣,压得他脑袋嗡嗡作响,默默退了出去。
沈陌早就将这些人的车轱辘话详加记载,听着翻来覆去没个新意,和顾南琪退了出去,留下这些热衷高语惊天人的将官,充分发挥各自之才,历经新一轮的驳辩。
元疏踏着步子,到了大厅后的庭院。
庭院南侧有一棵百年老枣树,枣叶最是能感知秋寒的,在杨柳还在坚守绿意时,他在烈日和寒夜中熬了几日,最终在几场秋雨中凋零殆尽。
太阳依旧毒辣,泥土的气息被炙热烤的四处弥漫。
元疏背着沈陌和顾南琪,心中将大厅中争辩的将领的言论一个又一个筛过,仰头看着天空问道:“顾先生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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