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便在沈家长大,见证了沈家义父和大哥的惊为天人,他想回去和义父沈淮和母亲元氏诉说自己的战绩,他急于分享自己的喜悦,急于证明自己的卓绝。
一份长信写完,稍有闲暇便忧天的元疏又忧起来,西南边患虽解除,但更大的纷争还在继续,沈陌和顾南琪与希利垔部族和谈不知怎么样,他的脑袋又开始运转起来。
第八章 水流光驻
沈陌表明来意,希利垔部族负责接待的官员扔下一句外交辞令:“并非我部所为,但贵使远道,大王定会查明真相,给个交代。”
说的话虽然硬邦邦的,但是招待起来,确实热情非凡。在一杯又一杯美酒的轰击下,顾南琪酒量惊人,不住地推杯换盏,不亦乐乎;而沈陌早早地丧失了战斗力,昏睡了过去。
好些日子,二人就着方寸帐内,大眼瞪小眼,修心养性,间或出去在青草地上溜个弯,最大的事便是三餐饭食。
希利垔大王思勤虽不露面,但在待客上好的没法说什么,各色好食美酒,源源不断,还翻着花样。
沈陌过了新鲜后,受够了“眼见为食”的单调生活,开始三餐后,定时定点地“消食”——求见希利垔大王。
连续几日,沈陌都被委婉拒绝,让他这个食消的很不消停。
面对珍馐美馔,便是凤髓龙肝怕也是食不下咽了。
顾南琪一手攥着酒壶,把自己灌得迷迷瞪瞪,看他一脸惆怅,带着一成不变的笑脸,口齿不清说道:“好……吃好……喝,呆……呆着不好?”
听着他捋不直的舌头,沈陌不想和一个醉汉说话,但长者问不可不答,便敷衍道:“好是好,来这十余日了,再拖下去……”
“啊……”顾南琪扬起声音,“十……余日,好,好……”
话未落音,顾南琪斜倚着沈陌,发出一高再一低、节奏十足的呼噜声。
此刻,沈陌真真想拔光他的白胡子,揪起暴揍一顿,再拖到太阳底下好好晒晒,让这糊涂脑袋控控酒水。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教养,压制住自己荒唐的念头,气的自己都笑了起来。
年幼时,沈陌的祖父便教导他,要敬重长者。
沈陌自幼认为,凡是鹤发垂暮之人,拥有经验享有智慧,遇事不疾不徐,历经千般磨难,我自淡然于怀,静然于心。
顾南琪是甘州府老人,还是祖父推荐给元疏的。元疏赴任后,礼敬有加,费了许多心思千呼万唤始出来。
沈陌在希利垔大营里,捉急的上蹿下跳,而老先生喝醉后,只是笑眯眯地、稳稳地看着他,身躯岿然不动,偶尔随着沈陌的上下左右转动一下眼睛;在少数清醒的时候,还会翻起手中书卷,一本关于突厥英雄的史诗,信奉沉默是金的黄金信条。
沈陌觉得黄汤肯定有荡涤脑袋冲刷智慧的作用。
终日无所事事,沈陌在夜间出去探探,好奇心充沛的他往往不虚此行。
第一天出去,他得知思勤尚且自顾不暇,因为他的亲叔叔—乐临,率大军来了,来打他的这个不听话的大侄子来了。
这时候,思勤一如既往殷诚待他二人,沈陌和顾南琪异常感动,那以后沈陌便从容笑纳各色美食美酒。
第二次出去,他知道了思勤大怒,因为乐临派人商谈希利垔部族的未来之主是谁的问题。
顾南琪听了不动声色,还是翻着手中书卷。沈陌十分佩服顾先生这种醉酒、默读,还能保持高深莫测的功夫。
第三次出去,侵扰大魏的确是思勤司下的一些个散兵游勇。不过这些人早就投靠了乐临,乐临拿着这些人头安抚了思勤,也安抚了大魏军民。
顾南琪知道后,“嗯”了一声,翻了身,鼻间又奏起规律的音乐。沈陌“唉”的一声长叹,他寄望于苍天,顾南琪的被酒水冲净的智慧像韭菜一样长出新茬吧。
第四次,沈陌刚准备出门,顾南琪终于勾了勾食指,叫住了他。霎那间,沈陌觉得顾南琪智慧的韭菜蹭蹭地从头顶往出冒。
顾南琪缓缓道:小陌啊,思勤的母亲是大魏琅琊王氏,和我大魏一向交好,是不是啊?而乐临娶了柔然公主,且希利垔本为柔然治下,这部族迟早会分裂,是不是啊?你说,这时侵扰我边境,是思勤还是乐临的主意啊?
沈陌也是雍国公府好好教养长大的,思索片刻,道:“思勤、乐临都不想与大魏交恶,此时趁火打劫就是自寻死路。”
顾南琪呵呵笑道:云麾将军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才放心叫我二人过来,自己与吐谷浑交战。大魏北境多被劫掠,这些部族攻而不守,生性狡黠,灵活多变,来往无踪,用得着派人前往申斥吗?”
沈陌点头道:“二哥还真是,尽让我做些闲杂事。”
顾南琪一扬眉:“这怎是闲杂事,多年来大漠远征是多无效果,但也有收获,如高车诸族,部落酋长遇袭后也常率部逃亡我大魏,和我大魏谈盟。希利垔被柔然压迫已久,说不定也能归附我大魏。我们乘着希利垔部族内乱,真正来个趁火打劫。”
沈陌道:“可是现在思勤,现在都见不到,我们如何打劫?”
顾南琪笑道:“思勤虽说不见我们,但招待周全,说明他在犹豫。这也理解,毕竟希利垔臣服柔然已久。此刻联合大魏,挑起内乱,也需要魄力,”他顿了顿,一杯烈酒又下了肚,道:“今日又来了一位贵客。我们顺水推舟,自然心想事成。”
沈陌一翻眼珠,道:“贵客?”忽然,他如梦初醒,“你……你整天喝酒看书的,怎知来了贵客?”
顾南琪露出几颗历久弥新的白牙,“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时,门口轮替的两个守卫,其中一个进来恭敬地说:这是您二位换洗的衣裳。
沈陌接过放在一旁。那人收拾了满桌的残羹冷炙,另一人摆上新的吃食,二人收拾完躬身退下。
这是希利垔扑通士卒的制衣,顾南琪抖开衣衫,沈陌圆睁着眼,惊得叫道:“刚才……刚才是……”
顾南琪又“嘿嘿”地笑着点了点头。
沈陌暗道:原来有暗探前来接应,这老头,害得他每日担惊受怕,他自己独享美酒气定神闲的。
沈陌气的刚要质问,顾南琪将这衣衫扔给他,“换上,去见一见今日来的贵客。”
正事要紧,沈陌将气性抛就千里云外,不多言,换上希利垔部落军服,带好军牌,悄悄出了门。
沈陌理了理的军服,不怎么舒服,肩头微微晃了晃。
经过几日昼伏夜出,沈陌对营中轻车熟路,他不疾不徐慢慢靠近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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