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庆云身先士卒,一直在前厮杀,将他靶又缩小了一圈,仅余下七八十人围作一团,拼死一战。他脚下踩着鲜血和断裂的肢体走向薛水平,恶意地笑道:“何夫人,哦不,怕是你非常憎恶的这个称呼吧!薛水平,你那丈夫为了权势,为了钱财将你们白圭堂一众弟兄抛下,留你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哈哈,你那三个兄长的死怕是和他也脱不了干系吧!”
这位何夫人薛水平听见这般话,真是气炸了胸肺,万象剑万象变换,眼花缭乱地刺向孙庆云,但在孙庆云雄厚大气的屈光剑下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瞭望塔的哨子吹起号角警示着,响了几声后被强弩射中,城墙上的人齐齐向外发射□□,但还是一个接一个被射中倒下,最后竟逼得卓氏坊众人退了下来。外面援军长驱直入,为首的江据骑马到了孙庆云眼前,他勒了缰绳,从容地走到孙庆云前面。
孙庆云惊得心神出了窍,吓得说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江据一步一步逼近,喝道:“那赵维庄的计划是将我截杀在战场,不料我大获全胜;利用战俘刺杀我,不料我早已识破;利用内奸下毒,反而让我除了凉州内奸。赵维庄的心思全部落空了。”
孙庆云知道自己计划完全失败了,那齐烁是换不回来了,更别说将沈淮怎样了,这时还是逃命要紧。他狠狠地将旁边一人拉了过来扔向江据,自己起身向后撞去,撞入身后的墙中。
江据疾步上前一看,孙庆云已钻入地道逃窜。江据忙命人追击,领着将士顺着地道追去。
沈淮、沈陌等人出来的时候,江据已经将卓氏坊的余孽全部擒住,江据忙上前拜倒:“父亲,你怎么在这里?”
沈淮笑道:“接到孙庆云的书信,担心便赶了过来。多亏了何副堂主,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只是让孙庆云跑了。”
江据忙朝着何万象拱手致谢,何万象躬身回礼“不敢不敢”。
沈淮、江据和沈蓁几人许久未见,说话着忘了时间,已是到了晚饭时刻。何家堡大厅众人欢聚一堂,唯独缺了岳有枝。详加询问才知道,卓氏坊退败时,她便带着岳小早出了堡子,没了踪影。
岳有枝看见了沈淮,但她的目光没有在沈淮的身上停留。三十年过去了,那青年已是双鬓半白,曾经的笑容也在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沟壑,她五味杂陈,含着压抑已久的情感快步出了地道,到了堡子内院。
她与沈淮之事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现在人知之甚少,不知孙庆云如何知道。她已经避开沈淮三十一年,自从孙庆云的书信寄出,她每日便在喜悦、恐惧、期望、怨憎中徘徊彷徨。也许她期许些什么莫可名状的情感,但是这份情感她三十多年前没有得到,她也清楚今天她也无法拥有,拥有的便是如同此时此刻的煎熬。她不想再受煎熬,她便走了,像曾经一样。
次日,沈淮、江据、沈陌和陆文茵等人都赶回将军府中。
将军府屋内,沈淮舒服地斜坐在席上,江据、沈蓁和陆文茵侍立在席台下两侧,沈陌则笔直地跪在中间。沈陌在见到爹爹便寡言少语,这时他也在静静地等着爹爹先开口。
他想着像往常一样认错,再挑几句爹爹喜欢听的说一说,事情便就过去了。可是,自请了安,其他人都起来了,偏偏他不让起。然后便是爹爹的沉默和众人的等待。
沈陌知道自己需要主动打破这沉默,他深吸了一口气,堵塞的喉间顺了一顺,哀怜道:“爹爹,陌儿知错了。陌儿不该未经爹娘允许,便跑到姐姐这里,还连累二哥也过来找我。累得爹爹担心,从长安一路来寻我们。累得姐夫和姐姐日日挂念。”
沈淮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把手中信件“啪”地拍在那硬木桌上,手抖着指着他半天,蹦出几个字:“回去自有你哥收拾你。”
沈蓁忙上前,轻扶着父亲后背,笑道:“是啊,爹爹,你生陌儿的气就不值了,那猴崽子那一天不惹些事,便不是他了。我和他姐夫说了多少话都不听的,这回还差一点出了事。爹爹,您真得好好管教管教了,每日里乱跑,不见人影。”
“你还说,你们作姐姐、姐夫的,便是这般骄纵着他,由着他胡作非为,还跑到甘州战场杀敌。他一个娃娃,整天弄那些个草草儿,还杀敌……我看你们是让他去丢人现眼。”
沈陌被姐姐编排一番,又被老爹折损,委屈地说道:“爹,儿子哪有那么不堪……”
话还未说完,沈陌的耳朵被沈蓁揪了起来,将他拽到父亲眼前。
沈淮眼神追着女儿的手,忙拍了一巴掌道:“你怎么做姐姐的,没说几句话,便打起弟弟来。我说陌儿今日这么听话了,你做姐姐的,陌儿做错了事,说几句便是了,为何动起手来。”
接着他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捧起沈陌的脑袋,仔细看了看,耳朵有些发红,他还揉了揉。
其他人见怪不怪,陆文茵惊得嘴张的大大的,久久不能合上。
“暗卫失踪是怎么回事?”沈淮边揉边问道。
“孩儿在张掖时,有人设局陷害董将军。现在看来是孙庆云早就和卓氏坊勾结在一起,将董将军引入临松,才全军覆没。孩儿将这事的线索写了书信,范大哥派暗卫送信,不料过了几日,两位暗卫大哥便失去了踪迹。”
江据忙接道:“父亲,卓氏坊背后应该是郑国公赵维庄,他通过驿站假传朝廷圣旨,将小婿留在荒漠数日,将所伏突厥士卒编入希利垔校尉府。期间,卓氏坊中人刺杀下毒都未能得逞。不知为何,军中总是有人提前报信,这才躲过一劫。接着小婿前去希利垔校尉府交接,但那思勤校尉在京城受封,并未归来。这时又接到不知何处的字条,说是孙庆云已击杀暗卫,陌儿途中有危险,速去救他。小婿这便赶来了。”
沈陌笑道:“多亏姐夫神兵天降,不然……”
沈蓁照着他的脑门便是一巴掌:“还敢提这事,再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沈陌捂着额头,退后了好几步,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陆文茵,只见陆文茵捂着嘴嘻嘻地发笑,他也低头笑了起来,道:“姐姐,别,别再打了。”
沈蓁和沈陌这一打岔,众人也哈哈哈大笑起来。顿时沈陌觉得在姐姐的帮助下,终于过了父亲这一关了。
第二十一章 俯首帖耳
长安水边,一艘江船悠悠迎来,红灯通明,软帐起伏,灯光散在水中,映在粼粼水纹。陆文茵自母亲过世,便随父久居塞边,长安风情已是藏在记忆深处,似有似无。沈淮在凉州需处理几件要是,沈陌几人便先回了长安。
刚进城,范张二人回府复命,沈陌送陆文茵便如同十八里相送般,送到国公府自己才回家。
深夜人稀,月朗星晦,沈陌一进大门院室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小厮一见,叫嚷着“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回来了” ,欢呼雀跃地一路小跑通报去了。
沈陌幽怨地看着那小厮消失在大门口,暗自怨了一句“别给大哥气头添财加火啊”。不知加不加火的小厮兴奋地一路到了沈致跟前。
听见外面洋溢喜悦的声音,沈致出了庭门,立在大厅门外的石阶上,他宽袍长袖,那衣裳便松松垮垮地穿着,高大的身影如同金堆玉砌,腰间随意圈了棉布腰带垂了垂到膝上,因为站的高的缘故,他略略低着头,看着沈陌进了门。
沈陌对这个大哥总是心生胆怯,不知他随意的外表下藏在些什么奇思妙想,忙正了服裳,趋步上前执礼拜倒,唤了声大哥。
沈致不动声色盯了他半响,才“嗯”了一声,闲散悠悠地道:“去见过母亲。”
沈陌不见大哥唤起身,心里面开始打鼓起来,抬头悄悄一看,被他目光灼得无处可逃,不敢微露辞色,只低头静静候着。听了他终于说了一句话,犹如大赦,应了是,又拜了一拜,跟着沈致去见母亲。
沈致进门道:娘,陌儿回来了。说完,便岳峙渊渟立在元氏一旁。
沈陌忙跪伏在地:“陌儿拜见娘,孩儿回来了,娘身体安康。”
元氏上前将儿子拉在眼前,上下仔细打量一番,道:“陌儿啊,回来了,如今边患四起,各方起事,盗贼横行,你大哥还派人一路跟着,爹爹和娘都担心得紧,现在才回来呢?”
“孩儿出去一趟,劳爷爷、爹娘、哥哥们挂念,孩儿知错了,娘……”
沈陌当然明白,沈家和赵家斗成这样,姐夫在希利垔部族一直有如神助,那自然是爷爷想的办法;自己每次逢凶化吉,尤其是起初连信件都不通,到后来平顺及时,肯定都是大哥和姐夫运筹帷幄 。
想起这些,沈陌有些自惭形秽,道:“劳娘担心,孩儿途中得了许多草药,对爷爷的病有所助益。我明日一大早给爷爷请安。我知道自己回来晚了。娘,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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