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池棠忙不迭跑进书房,熟门熟路地从架子上搬下装颜料的匣子,挑选着自己要用的颜料,一一放在桌上,随后将匣子放回原处。
放下时,眼角依稀一抹橙红鲜亮。
池棠动作一顿,又将匣子挪开。
匣子的后面,如被人用黄丹点了一笔,却不是枝头最美的神态,只是蔫蔫地躺在那儿。
是一片桂花的花瓣,娇小得不易引人注目。
池棠轻轻拈起,指腹之间,娇嫩微凉,在金桂浓郁的香气中隐了行踪。
朱砂桂是桂花中较为珍稀的品种,陆府并没有栽培。
池棠能知道的,也只有虎丘上那几株。
陆大姐姐去过虎丘了?
正拿着花瓣发呆,忽然察觉背后有人靠近,池棠下意识一转身,却觉得袖子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这一用力,便带着那东西一起拉了过来。
糟了!颜料!
池棠急忙回身抢救。
身后倏地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即将落地的木匣。
池棠松了一口气。
这木匣里装了二十四只盛放颜料的瓷罐,二十四色,每一色都价值不菲,要是砸得混色了,也是够让人心疼的。
那只手从侧面握住木匣,轻而易举地将木匣送回了原处。
池棠看得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忍不住抬起手也去握木匣侧面。
她努力地张开手掌,也只是勉强够到上下的边缘,别说像他一样单手握住了。
她又去捉他的手,却没捉住,被他缩了回去。
“大姐姐——”池棠转了个身,几乎贴上了他的衣衫,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扑鼻而来,顿时冲散了桂花香气。
一个念头快速在池棠脑中闪过,没有抓住。
李俨放好木匣,又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见她喊了自己一声后神色怔忡,便问道:“怎么?哪里撞疼了?”
池棠摇了摇头,再去寻他的手,他却转身去摆弄书案上的画具去了。
池棠只好跟过去,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的手,感慨道:“大姐姐,你的手……你手指好长……”
平时只觉得他指骨修长,手比寻常姑娘要大一些,但今天这么一比较,才发觉不止大一些,她的手跟陆大姑娘的手一比,就跟孩童似的。
难怪他可以单手拿住那么厚的木匣子!
可是那个木匣里装了足足二十四只瓷罐,分量着实不轻,她每次都要双臂齐抱才行,大姐姐一只手就拿住了,力气也好大……
李俨将桌上画具都摆好,回过头,就见池小姑娘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便问了一句:“是不是困了?睡一觉再画?”
池棠回神摇了摇头,这几天在家睡得多,今天精神挺好的。
她抬手去挑画笔,目光不经意瞥见瓷瓶中的金桂,突然想起刚才混乱中掉落的朱砂桂花瓣,低头找了找,却没找到。
“找什么?”李俨问道。
池棠抬起头,原本是要回答,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变了一句:“大姐姐,你去过虎丘了吗?有没有见到讲经台边上的五株朱砂桂?”
李俨看到了她眼里的试探,有些不解,但还是谨慎答道:“以前见过。”
“今年没去看吗?”池棠追问。
“没有。”答道。
池棠心里刚“咯噔”了一下,又听他说:“青衣去了。”
青衣刚刚进门,手里还捧着一罐槐花水,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后,就迎来池小姑娘询问的目光。
好在她受过严格的训练,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步履沉稳地将调和颜料用的槐花水送上后,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青衣去了,那花瓣定是青衣带回来的。
解惑后,池棠心无旁骛地趴在案头对着窗前金桂又看又画,李俨便拿了一本书坐在边上,一边翻看,一边听着她落笔莎莎声、蘸水调和颜料声、抬头时衣料摩擦声以及偶尔画错一笔的懊恼声。
突然有点羡慕池长庭。
纵然身处风云诡谲,然娇女在侧,莫不静好。
不知不觉,屋里仿佛越来越安静了。
李俨抬头一看,窗前的小姑娘已经没那么精神了。
右手还拿着画笔,左手却撑着脑袋,蔫蔫地趴在桌前。
这时,雨势突然加大,雨声惊得池小姑娘一个激灵,挺直了背脊。
“去睡吧。”李俨起身道。
池小姑娘掩唇打了个哈欠,语声含糊道:“还没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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