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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昔钧没有转头,淡淡说道:“窥探帝语,你是不想活了。”

赵易垄被噎了一下,又啐了一口,骂了两声“瘸子”,“砰”得把门关了。

岳昔钧在自己房门口停住,正欲抬手敲门,门扉恰好开了。门内一个扎囚髻、身穿浅青比甲、桃红粗布下裳、扎着绛青汗巾的丫鬟跃出来,没料到岳昔钧就在门口,被唬了一跳,兀自拍了拍胸口压惊,才道:“公子,赵二虫是不是又寻你麻烦了?我听得不甚真切,正要出来瞧一瞧——你怎生也不唤我?”

原来是赵易垄谐音赵一龙,这丫鬟便骂他作“赵二虫”。

这丫鬟名唤安隐,此名出自《妙法莲华经》中“长夜安隐,多所饶益”一句。安隐本是岳昔钧大娘的丫鬟,抄家发配的时候,大娘撕了一干丫鬟小厮的卖身契,不使他们受牵连之苦,由是走的走、散的散,独独安隐不愿离大娘左右,生生跪下磕破了头,才让大娘同意留她。

岳昔钧上京时,大娘顾念她腿脚不便,又是女扮男装,因此和几个姐妹凑了凑钱,替安隐赎了身,让安隐随岳昔钧同去。军中将士几乎没有人有丫鬟,见岳昔钧这个做派,诸如赵易垄之流,就讥她“没有公子的命,还得了公子的病”。

此时,岳昔钧听了安隐的话,道:“何必叫你,他也就逞些口舌之快罢了。这京城遍地是达官贵人,放任他这般性子,将来冲撞了旁人,自然有人替你我收拾他,何必脏了自个儿的手?”

安隐不忿:“他在此聒噪,便是比鸟儿喳喳还恼人。就好比癞蛤蟆爬脚面,他不咬人但膈应人呀。公子,这一路你都叫我忍,还要忍到几时啊?”

岳昔钧闻言笑道:“既然如此,你若闲来无事,把东边芍药端两盆来,悄悄放至赵易垄窗下,再沾水戳了他的窗纸便了。”

安隐不解:“这是何意?他这等粗鄙人,难道还要给他添风添雅不成?”

岳昔钧又是微微一笑,道:“莫要性急,明日自见分晓。”

第2章 传圣旨驿馆帝婿拜

安隐便不再多问,推了岳昔钧进屋。

岳昔钧饮罢了茶水,对安隐道:“瞧瞧屋外可有人走动?”

安隐推门绕屋看了一周,回来掩门道:“未有。”

岳昔钧便道:“我今日面圣,圣上欲以驸马封我。”

安隐吃了一惊,险些呼出声,堪堪忍住了,蹙眉道:“可是、可是……”

安隐走到岳昔钧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可是小姐你是女子呀。”

岳昔钧摇头道:“这倒是次要的,我为了拒婚,推了身世浮沉来挡,但皇上执意如此,甚是古怪。”

安隐道:“许是皇帝老儿见小姐气度不凡,已然被你的风姿折服哩。”

岳昔钧听得好笑:“出了门,万不可这么顽笑。”

安隐应道:“这是自然。”

岳昔钧道:“我需拜托你一件事。”

安隐道:“小姐忒客气了,只管吩咐便是。”

岳昔钧笑道:“你我一处长大,我叫你姐姐,你又不肯,我只好客气一些便了。”

安隐也笑道:“奴婢终归是夫人的丫鬟,当不起这声姐姐。”

岳昔钧道:“大娘早撕了你的卖身契,这些年待你如亲女,只有你还守着这个主仆来。”

安隐不答,转了话头,道:“小姐吩咐我甚么事?”

岳昔钧道:“我思来想去,恐怕这个公主身上有些个挂碍,你在街市走动走动,寻机打探一下。”

安隐领命去了,岳昔钧将两张椅子艰难地挪拼在一起,铺了笔墨纸砚在其上——这个高度,她坐在轮椅中写字还算舒适。

岳昔钧抄了一卷佛经,又抄了一卷道经,安隐便提着食盒敲门进来。

安隐帮岳昔钧收拾了笔墨,摆了饭菜,点了灯,也取了张矮凳坐下来:“小姐,你猜我打听到甚么?”

岳昔钧问道:“甚么?”

安隐道:“我听闻皇帝老儿有三位公主,一位是正宫娘娘所出的明珠公主,已然双十年华,还未出降,仍旧住在宫中。一位是良妃所出的广惠公主,去年及笄,已经与朔荇可汗和亲。还有一位是荣贵妃所出的端宁公主,不过豆蔻年华。”

安隐道:“小姐,我料想,端宁公主的婚事还不着急议,多半下降的是这位明珠公主。”

岳昔钧也道:“怕是如此了。在御前时,我只想着脱身,一时竟没细问。”

安隐苦恼道:“若是这位明珠公主,恐怕大大不妙。”

岳昔钧道:“如何不妙?”

安隐道:“我听人说,这明珠公主骄纵成性,不好相与。天底下这许多男子,她挑挑拣拣,竟是一个也瞧不上。”

岳昔钧道:“这倒奇了,她瞧不上,皇上还瞧不上么?像我这般一赐婚也就是了。”

岳昔钧说到此处,又道:“难道说,明珠公主先前议过亲,却出了甚么事端不成?”

安隐道:“这却不曾听闻,想来是没有议过罢。”

岳昔钧微微点头道:“除却性情这一桩,明珠公主还有甚么不妥么?”

安隐道:“这明珠公主除了祭天祭祖这些大事,是从未出过宫,传出来的也是些只言片语,若个中真有些古怪,也是不为外人所道了。”

岳昔钧道:“便是如此,还是叫人传出她脾性不好的话来,也不知有几分真假。”

安隐愁道:“宁可信其有,也好早做准备。若是她品性俱佳,自然是喜,倘若传闻是真,小姐你可怎生过活?”

岳昔钧笑道:“这圣旨还未下,便替我操心起婚后日子来,你真真盼着我尚公主不成?”

安隐“哎呀”一声,道:“小姐可是冤枉我啦,小姐不早说要抗旨,害得我心惊胆怕。”

岳昔钧道:“哪个说我要抗旨?”

安隐疑道:“小姐不抗旨,又不愿尚公主,这……”

“自然是不能抗旨不尊,”岳昔钧道,“更何况我还贪图做驸马赏赐的几千两银子,再加上军功的赏赐,和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钱,给娘亲们赎身,也就够了。”

岳昔钧又道:“到时候安顿了娘亲,你我寻机逃了出去,江湖之中隐姓埋名,谁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安隐拍手道:“小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妙极,妙极!”

岳昔钧道:“只是事成之前,需得应付那公主一段时日,唉,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难道能翻了天不成?”

安隐道:“正是。只是洞房花烛夜,恐怕有些不太好敷衍罢。”

岳昔钧也为此事发愁,后悔今日在皇上面前没说自己“不能人道”,倘若明日以这个缘由进宫求见,又不免有些推辞之嫌,反而多生事端。岳昔钧与安隐对坐叹了回气,都没有甚么好主意。

安隐劝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姐还是先用饭罢。”

用罢晚膳,岳昔钧自个儿擦了一回身子,安隐帮着换了腿部的药,服侍她温了一回书,岳昔钧便歇下了。

安隐端了夜壶去倒,悄悄绕了一趟路,果真移了几盆芍药到赵易垄窗下。赵易垄房内也吹了灯,安隐戳破了一截窗纸,轻手轻脚回屋去了。

翌日,用早膳时,安隐对岳钧道:“小姐,你究竟教我的是个甚么法儿?我瞧着赵二虫那厢没有动静。”

岳昔钧道:“他往日这般时候,早该出来乱窜,今儿个老实了,这难道不叫动静?”

“是矣,”安隐恍然道,“难不成,这花里头有迷药?”

岳昔钧但笑不语,安隐缠着问了几回,她也只道:“倘你见了他出来,便晓得了。”

早膳用毕,约莫一个时辰的光景,屋外官驿的小厮跑来敲门,道:“岳大人,圣旨到了,请出来接旨。”

安隐推了岳昔钧出去,宣旨官已然在庭院中了,岳昔钧见他鬓发已有些斑白,却不知这位老臣是谁。

官驿中其余人等听了动静,远远辍着看热闹,赵易垄的房间离官驿大门近,他开了一道窗缝,挤着半只眼睛往外瞧。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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