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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琼道:“我是想要出宫,却不愿随便找个男人成亲。便是不成亲,在宫中陪娘一辈子,也是使得的。”
“这如何使得。”皇后道,“何况你当驸马真是随心定下的?那乃是你父皇精挑细选,怕你不分青红皂白、一概不乐意,这才瞒着你。”
谢文琼道:“不过是个军户,有甚么精挑细选?”
皇后道:“先不说此人人品如何,单论出身,此人无父母亲戚,又腿脚不便,成亲之后,你不需理会公婆家事,也以他腿疾养伤为由,推了圆房之事,礼法也说不得你,这岂不好?”
皇后心道:再加之他的干娘一死,他若是个有良心的,必定守孝三年,这又能再拖三年——但这些事情,公主还是不知为好。
皇后又道:“若是琼儿之后再瞧上哪家男儿,也有由头休夫——虽则母后瞧你是眼中没有那等‘须眉浊物’的了。”
皇后打趣了这一句,谢文琼便也笑道:“原来如此。怨不得父皇如此急切,怕是生怕这驸马腿疾好得快呢。”
话虽如此,谢文琼心中仍旧有气,只不过皇后这三言两语晓以利害,逼得她不便发作。
谢文琼在清宁宫中吃了盏茶,又陪皇后叙了半日闲话,算是为先前无礼闯宫赔罪。
出了清宁宫,伴月问道:“殿下,可是要回宫么?”
谢文琼道:“不急,父皇现在何处?”
一个清宁宫的宫娥回道:“回殿下,陛下现在御书房。”
谢文琼便道:“摆驾御书房。”
御书房前的小黄门对谢文琼行礼:“殿下,陛下正与宗正大人议事。”
谢文琼笑道:“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偏生叫我撞见了。”
说罢,一提罗裙,在小黄门的报门声中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皇帝微微不悦道:“皇儿忒没规矩。”
谢文琼不答,转而道:“父皇与宗正在此,可是在商议怎样把我发卖了?”
皇帝怒道:“男婚女嫁怎生叫发卖?”
“咦,”谢文琼佯作奇怪道,“原来是嫁娶么,我瞧着这聘礼几何、嫁妆几何的,不是算账呢么?”
不待皇帝言语,她又道:“算出来否?儿臣可算得是奇货可居么?”
皇帝气得髯须乱战,顾不得皇家礼仪,指着谢文琼叱道:“你母后不曾与你讲?你若是这段姻缘不能成就,朕看你是不用出宫了!”
谢文琼见好就收:“好么,孩儿不说便是了。”
这厢公主在算账,那厢驸马也在算账。
岳昔钧自个儿列了单子,细细把入账和花销款项算明白。
安隐陪在旁边瞧了,开口道:“小姐,我原先以为,皇帝老儿的赏赐便含了聘礼,哪晓得这聘礼需你自己出,也恁得小气了。”
岳昔钧笑道:“聘礼原本就需夫家出,这帝王嫁女,也没有甚么不同。皇上体谅我身无长物,已经为我出了大头,我总不能一毛不拔罢?”
安隐哼哼道:“谅谁稀罕娶他女儿么,这钱本就不用出的。”
“小声些罢,”岳昔钧道,“不过这么一算,为娘亲们赎身的银子便欠缺了些,我本以为是够的。”
安隐小声道:“脱籍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巴不得不放人哩!仗着我们没处说理,漫天要价!十两金子寻常人家能吃二三十年呢!小姐你且添上一笔,我这边的体己钱也凑一凑,蚊子再小也是肉么。”
“不必,”岳昔钧道,“你自个儿留着也算是有些底气。我再想想办法罢。”
圣上赐下招驸马的赏赐是八十两黄金,军功赏赐随着皇帝的赏识水涨船高,也是八十两,聘礼要下百金,这就剩下六十两黄金。而赎一个人要十两金,九人便是九十两,还差三十两。岳昔钧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军功积攒下来赏赐和军费不足十两金,九个娘那边已经为了安隐赎身出过一回钱,若是再凑一凑,兴许能凑出一二两金,但岳昔钧不想动她们的钱,毕竟赎身之后还要过日子,哪里都需要花费。
剩下的二十多两便让岳昔钧发了愁。真真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这临门一脚最是致命,岳昔钧甚至想到:既然圣上赐宅给我,这府中大小物件便一应是我的,不若拿几只花瓶当了去,也就解了此急。
她转念又想:不可,这府中人等哪个不是圣上耳目?曼说是少了一只花瓶,便是少了一只蚍蜉,她们也都发现得了,到时一查,我岂不就是插翅难逃了?
思来想去,倒是有一人手中或许能够筹到钱——那就是即将和她成亲的明珠公主。
岳昔钧思想到此,低叹一声:“罪过。”
安隐听得不甚真切,问道:“小姐,你说甚么?”
“无甚,”岳昔钧笑道,“钱的事情你且宽心,我自有主意。”
安隐向来信任岳昔钧,“唔”了一声便不再询问。
恰好到午膳时分,百濯带人来摆饭,安隐瞧着这些吃食个个精致小巧,就是没有甚么荤腥。
安隐忍不住道:“百濯妹妹,我家公子正养身子呢,要吃些肉才好,劳烦妹妹跟厨房说一声,不拘甚么肉,给我家公子弄一块来,便是有个鸡卵也是好的。”
百濯道:“姐姐错怪了,不是厨房的苛扣,是御医瞧了驸马的伤处,说是忌这些油腻荤腥,怕到时伤口发起来,愈加难过。我想着,既不可多食,又不可不食,便嘱咐了厨房的,这个中有几样菜,是用精肉细细切了臊子,再用臼子捣碎了,细细撒上的。”
先前安隐开口时,岳昔钧就摆了摆手叫她不用说了,安隐权当不见。此时百濯说罢,岳昔钧便道:“也是我馋口儿,既是如此,我忍忍便了,难为你嘱咐厨房作出这许多花样来。”
又有侍女端了匜来请岳昔钧洗手、端了唾盂请她来漱口,岳昔钧在军中时哪有这般精细,但她也曾听娘亲们谈及未没落前的生活,一时倒没露怯。
便是露怯又怎样呢?岳昔钧想,她摸爬滚打实打实得来的军功,又不是养在绣阁,不知晓这些东西,就算被人暗暗笑话,也没有甚么。
大略五六个侍女在屋子里伺候,个个垂手站立一旁,微垂着头,连呼吸声也听不着。岳昔钧叫百濯等人坐下吃饭,百濯摇头侍立,岳昔钧不喜这许多人看着,只好费嘴费舌、好说歹说才打发她们自去吃便了。
众人退去,安隐咋舌道:“好大的排场,不过是吃顿饭罢了,这皇家仪礼忒严苛了,我都险些不敢言语哩。”
岳昔钧打趣道:“我瞧你伶牙俐齿的,适才还说人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克扣我们一两二两的肉呢。”
“我瞧着这皇帝老儿心内藏奸,他手底下的人不晓得是甚么心思呢。”安隐道,“便也希望是我把人瞧坏了,小姐你的日子还是舒心些为好。”
岳昔钧敛了笑意,道:“谁知道呢。”
如此这般过了一日,谢显德登门来说:“圣上寻得佳婿,便想早日把事情定下,这纳采、问名、纳吉就从简,纳征、请期、亲迎也合一,后日便是吉日,直接成婚。”
随后又细细嘱咐了事项,岳昔钧一一记下、应下。
谢显德走后,百濯点了库房,备好了东西,全然不需岳昔钧操心。
岳昔钧便得空在房中写信。
正是给她九位娘亲写的信,她料想皇帝必定会派人盯着她的书信往来,想是有人会截了去读,于是也不提甚么尚公主,只说想要六娘的那柄琴,央她寄来,又随信附上一两金子,算作寄琴之资。
其实哪里花费得了一两金子。
岳昔钧写罢,仔仔细细看了一回,方折妥塞入函中,叫安隐寄送了出去。
第4章 候宫门昔钧全仪礼
大婚之日,岳昔钧早早的便晨起了。
其时,天色微亮,惊雀啁啾。
陪床的安隐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帖,过来给岳昔钧升了帐,扶她换了中衣。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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