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戚显着朝服入宫。
剿灭叛贼有功,为首者自尽也该罚,但二者不可等量。
张襄云战功显赫,再往上封,便是爵位,一门出两爵,官家忌惮,心有成算,视线落去问:“张将军想要何奖赏?”
张襄云心里也明白,当即跪拜道:“禀陛下,臣教子无方,犬子如今在牢狱,臣想要与陛下求一恩典,用这军功,换犬子出狱,还望陛下成全!”
话音刚落,官家还未开口,便有言官站出来道:“祖宗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张将军爱子之心众人皆知,但令郎君作奸犯科之事,板上钉钉,只等秋后问斩,奖赏与宽恕是两桩事,若是今日陛下允了,被令郎戕害的良家女子当如何?百姓又会如何议论?”
张襄云神色变了两瞬,抬头高呼:“陛下……”
“启禀陛下,臣也以为,张将军所言不妥。”又一言官站了出来。
官家微微皱眉,却是见自己外甥也凑热闹似的站了出来,顿时眼皮一跳,道:“你一武将掺和什么,站回去。”
戚显没动,行了一礼道:“禀陛下,臣倒是有一法子。”
官家头疼,敷衍道:“说来听听。”
“是”,戚显应道,“臣以为,张将军想以军功换张寅性命,实乃人之常情,陛下仁慈,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残忍,可变通一二。张将军经此一事,该是知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爱之深,责之切。当然,几位大人也说得有理,陛下可以张将军之军功,饶其命,但不恕其罪,让张寅以戴罪之身,出发北疆,自己以军功,换其罪名宽恕……”
张襄云顿时神色大骇,连忙喊:“不……”
“祖辈功绩荣誉,不是给儿孙来败的,陛下以为如何?”戚显将话说完。
官家没说话,眸色沉沉的盯着他。
戚显与众位朝臣一般,微微躬身,但没躲没避。
底下言官议论声起。
片刻后,听得一声:“可。”
张襄云顿时瘫软在地,失了魂智。
轮得封赏戚显时,官家才知他方才进言为何。
戚显跪拜,以额触地,道:“臣愿以功绩,以官职,换程怀一命。另,戚钰在此战中有功,他托臣与陛下言禀,长坂坡肃清叛军,有程敬一份功绩,二十护卫为证,戚钰的那份恩赏,陛下若是应允,也可归于程敬,永安侯府之罪,虽非程敬兄弟二人之过,但血亲相连,难逃连坐之罪,但求陛下饶他们一命。”
永安侯府之事,昨日大理寺连夜彻查,虽是陈年旧事,但程敬、程怀已坦言,并不难查,今日一早,大理寺便呈上了御前。
崔氏是名门望族,再者,他们查过,程怀写的那封休书,确实在出发江陵之前,是以,崔芙被撇在此事之外。
但窝藏、勾结叛贼逆党,还有永安侯府太夫人手上十几条人命,属实无误,程家满门,便是斩首都是轻刑罚。
官家怒极反笑,“你是在与朕谈条件?”
“臣不敢。”戚显咬紧下颌道。
他入官场几年,自是知晓那些利益勾结,也不会如戚钰那般莽撞,横冲直撞。
戚钰发着热,嘴也不如平时硬,知江陵战事起,这才带着程敬和二十护卫去救他,他迷糊所求之事,戚显不求能办成,但愿尽全力一试。
当日他崇文,却是意外入了武,非心之所愿,若是这官职军功可换程氏兄弟两条命,也值当。
本是戚显受赏之后,便要处置永安侯府之事,既是他已开口,此两件事便一同论了。
言官分两派,一是认为永安侯府这事,程氏兄弟当也年幼,概不知情,便是处置,也只占了血脉连坐之罪。一派认为,既是享乐了永安侯府荣耀,且老侯爷必定知情,父罪子偿,该如此。
一桩事议了几日,在民间传了开来。
争论不休,没个定数。
谢蕴从崔芙那边回来,神色疲倦。
程怀当日买那宅子,是以崔芙之名,如今永安侯府抄没,崔芙倒是好生生在那宅子里住着,没人去打搅。
听雪也愁,崔姑娘那么好,怎么就不顺呢。
傍晚院子里凉快了许多,谢蕴坐在石桌前,蹙眉回想。
上世永安侯府之事没闹这么大,虽是也抄没,但寻常百姓不知其中隐秘。且这事,分明是在崔芙自尽之后两个月。
也是在那时,谢蕴才查出永安侯府那些肮脏事,以及崔芙自尽之缘由。
今世不一样了。
照此情景,崔芙不会再自尽,倒是达成了谢蕴所愿。
只是不知……
“啪!”
一声轻响。
谢蕴瞬间回神,扭头看向后墙处,却是忽的双眸微怔。
趴在墙上的人自觉丢脸,对上她看来的视线,表情讪讪,一双眼睛里透着尴尬,轻咳一声解释道:“哈,哈哈,那个……你家瓦片松了……”
谢蕴后背微湿,竟是生了一层薄汗,她深吸口气,压下那些悸动,淡声道:“下来。”
戚钰理亏的摸摸鼻子,翻身跳下来,扫了眼墙根处摔碎的瓦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用脚踢了踢,妄想用土掩盖罪证。
身后郁郁葱葱的青绿,她身上月白,鸦青发髻间只有一枚玉簪,坐在石桌前,清冷的好似下凡的仙女。
戚钰行至跟前时停下,呐呐道:“你吃的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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