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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绻皱起眉,“阿缜,北国已经发兵了么?”
几个月前便说要发兵,却迟迟没见动静。上一次听说此事相关已经在进谷后,据说东海国派出的使团好像以岁币翻倍、今冬献上一批粮食锦缎的代价说服了北国将领。
就是不知这“一批”是多少...因着旱情,东海国北边已经有不少流民了。
但和谈既成,怎地又发兵了?
女人神色并未掩饰,沈缜很容易就看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将她蹙起的眉揉开,方解释道:“尚未。但东一他们已经确定会发兵。”
还没有但会......
没几月到年关,丛绻几乎瞬间懂了沈缜的意思,望向她,得到后者肯定的视线。
丛绻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片刻,她注视着怀里人:“会救那些黎民么?”
沈缜坦然:“救,但救不全。”
即便两人现在即刻出发,其他什么都不管专救人,剑阁山到北国与东海国的边界也有近一个月的路程。而就算沈缜用道法将他们带去,另一边也还有乾国在虎视眈眈。
丛绻自然也有预料,她也并非是救世菩萨般的善人,先问这个问题只是顺从了第一反应,得到答案后便转而问道:“那阿缜有想过如何取信于公主么?”
这是要做成那件事一开始最重要的问题之一。
首先,北国若必定南下,一定会赶在今年年关前,此时抢掠兵士兴致最高昂不过。而这样的话,现在九月中旬,离这场战争发生最晚也只有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忽略剑阁山到开平的距离,假定鸦雀可以牵线搭桥攀上关系,可沈缜要如何让常年处于宫中的公主相信她?这并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而是...亘古未有的女子称帝。
可如果不在这两个月举事...北方被劫掠一空,千里赤地,南边被乾国牵制,但有皇子尚在,稍微喘了口气的朝廷绝不可能让公主称帝。
不,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不会同意公主为帝。
不可以为帝,可以先图谋其他...但一切图谋的起点,都基于沈缜获得对方的信任,起码需要一部分,不多,能够听话就行。
丛绻静等着沈缜的回答,然而这人像模像样的想了会儿,就将脸埋到她腹前,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阿缜不知道。”
“......”
丛绻揉着她的发顶,一瞬无语。
需寻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丛绻思忖着,无意识揉着墨发的手忽地一顿,轻揪了揪怀里人的耳朵,发问:“阿缜,你想择哪位公主?她...可有非常之心?”
依照刚刚讲的,预知里既是那位名为昭华的无忧公主,又猜测她或许并不寻常,一般来说就是这位公主了。可猜测毕竟只是猜测,在见到真人并与之接触以前,无定论可下。
须知,这世间并非人人都有野心,还是被世俗认为是大逆不道的野心。
丛绻深谙此理。
刚入秦楼时,她年纪还小,虽也知事谨慎,但与楼中姐妹长久相处后,还是多少交付了些真心,故而吐露过内心的一点想法。可那些想法,姐妹不能理解,甚至觉得她疯了。
人没有生来就是三六九等的。
人有,贱籍出身若能勾得某家公子收了做妾、生个儿子就是再好不过的出路。
女人不比男人差。
女人就是不行,男娃是可以传宗接代的,不过咱秦楼的,若没得了实处,还是莫生的好。
活着应该多读书。
女人读书有什么用?说两个词儿曲儿的能勾得住客就行。
谁都没有错,可这个世俗已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固有的思想很难改变,可以理解处境所迫,但无法认同。
......
将这些往事告诉了沈缜,丛绻静默下去,瞧她反应。
后者顿了须臾,坐起身转过来,与女人对面而坐。
半晌,她眼中蕴出笑意,望着丛绻,温和而认真:“所以绻绻,你不一样。”
日光倾泄。
木窗在丛绻身侧,半壁光影由此也落到她身旁。
屋里飘散着淡淡的幽香,沈缜循着香气慢慢凑近女人,从两人交握的手沿着往上,呼气打在她的衣袖上,最后落到颈间。
丛绻仰颈,微微颤缩。
第34章 东海之行(倒v)
天下局势动荡, 却不影响自然天气如常。
只一点,较往日秋时的天高云淡、枫叶飒飒,今季豫州以北更显闷热。
东海国, 京都开平。
一架颇端肃厚重的马车缓缓驶到护国寺前。
几个刚出来的香客瞧了马车一眼,正偏转目光时,不远处打马而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少男,他单手勒马,敲了敲车窗扉,笑着说了什么。
不多时, 车帘被掀开,有少女的侧影一闪而现,少男将手中油纸包递了进去, 俊秀的脸微微泛红。
香客们互相看看, 彼此会心一笑。
少年慕艾啊。
这厢,宋昭华让侍女收好桥北徐家的糕点,戴了帷帽, 提裙下车。
王时忱早立在一边, 见她下来便唤:“公...十娘子。”
宋昭华浅浅颔首,语气柔和,“多谢公子陪我前来。”
王时忱虽脸色微红,言行却仍稳重,彬彬有礼挑不出错, 温言道:“是忱分内之事。”
两人已被赐婚半余载, 若不是时局忽地动荡, 原本还有一月就当完婚。可现下...思及最近的风声, 少男轻快的心情沉下去几分。
北国那群蛮人,当真没有教化礼数, 真耻于与他们同世而存!
王时忱心下愤懑,不过当目光扫到身侧的人时,还是不自觉柔了下来。
听侍女说,公主此次就是想私下为国祈福,所以前来。由此可见,虽在某些地方天真了些,但她当真是位极好的女子。
两人并肩而行,几个侍女与小厮跟在他们身后,一路拾阶而上。进到寺里,便见从大殿出来的香客络绎不绝,香烛燃烧汇成的白烟甚至拢住了殿前一片,让其中的人影模模糊糊。
这般一看便知会耗费不少钱财的大手笔,也就只会出现在护国寺了。
宋昭华秀眉微蹙。
有轻纱遮挡,无人看得见她的神情,只有稍稍落在她后方的贴身侍女顾颂注意到了自家主子微顿一瞬的身形。
瞥见殿前白烟,顾颂心下明晰。
国家正值内忧外患之际,赈灾款拨不出来,可贵人们该花的钱却还是一分不少。求神拜佛用了心思,却不见自去做点实事。
贴身侍女所想,正切宋昭华内心。
她略略望过去,往来的人多是锦裙华裳、穿金带银,身后少都有三四仆从跟随。为数不多的格格不入者,粗布短褐,想来是住在附近的平民,脸上莫不愁苦。
作为已成人的公主,宋昭华自然知道原因。
正因知道,她心下不禁发苦。
北国前些日子毁了原本签好的条约,言那点东西不够塞牙缝。话里话外都让加码,不然照样挥兵南下。
具体加到多少?对方没给数额。可又对东海国这边报上去的,往往今日态度模糊,明日就嚷着不够。
谁都看得出他们贪心难填。
可东海国今年北边遭了灾,流民日多,各地土匪层出不穷,如今能拿出的已经是不可承受之负累,和谈就此僵持不下。
依宋昭华看,仅开平都有七万兵力,边关亦驻扎着大军。何不把这些粮食锦缎给了这些兵士,让他们吃好穿好,狠狠和那蛮人打上一仗,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可她什么也决定不了。
十天前,她的皇帝兄长和一众大臣总算商量出了个“很不错”的对策,即——挑一位公主去和亲,以岁币百万、绢四十万匹、粟米五十万斤作为嫁妆。
说着好听的嫁妆,实则就是奉与蛮人让他们收手的供品罢了。
但不提这,又有哪位公主会愿意?
她已订亲,这桩事自然落不到她头上。但听母妃说,各宫宫嫔使出了千种手段,就为了不让这桩倒霉婚事落到自己女儿身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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