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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曾经夹杂着诸多其它因素而生的“恋慕”, 看过了世间更广阔的风景,见过了世间更多的人, 有机会随本心再注视曾经的人,亦明了那人华丽壳子下的苍白内心,丛绻,你会如何?
丛绻的睫毛颤动,掩去了眼底波涛的起伏。
她出声,却不是回答沈缜的问题:“几个月前,自命‘魔尊’的邪修夜北闯入太阿门,带走了承影峰的一位师姐。掌门大怒,令未在闭关之中的所有内门弟子和考核排在前列的外门弟子下山寻人。”
话题这就是要转了。
沈缜识趣接过:“所以你来通州,便是因此。”
丛绻微微颔首。
沈缜笑了笑:“很巧。”
丛绻回转视线,瞥了这人一眼。
她不说话,目光落到沈缜腿上,伸手掀开被褥,又自然撩起这人的裤腿,看着除了更白些和常人几乎一般无二的腿,才道:“东海之后,便不能再行路?”
沈缜:“是。”
丛绻顿了顿,又问:“现今,再往后会如何?”
“再往后?”沈缜愣了瞬,随即反应过来,神色不免复杂。
她静了一会儿,道:“五感渐失,总逢恶事。”
正在给沈缜重新盖上被褥的人手上动作顿了微瞬。
沈缜恍若未觉,瞧着她,口中很自然问道:“不知,那座神像如何了?”
丛绻收回手,淡淡答道:“其上禁制已解,怨灵也尽已平息。”
沈缜:“......”
“绻绻,”她失笑,“我知你灵根为冰,但这是夏日啊。”
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绻绻”,丛绻微微怔仲,她回过神,默了默,还是道:“神像上的禁制与寻常阵法不同,乃是组合了一古籍中的几样阵法。先前能够压制怨灵,实则因其为怨灵之首,那座宅邸外的迷阵,它即是阵眼。一旦迷阵被破坏,它吸食了足够多的生气,就会苏醒杀戮。獬豸楼前来的人,解开禁制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
“禁制解开后,神像便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印记,故而那夜修士们未战先衰。而后来它追逐于你,应是先前你受过重伤,獬豸楼的人替你疗伤所以你身上也留下了灵气。生气与灵气,这般邪物更爱后者。”
这个原因么?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忽略掉了就在前方的姜蓁,而死死锁定住了她么?可姜蓁虽不像她伤重,却亦是黑气曾经入体,被獬豸楼的人着重看察过。
四目相对,两人皆读懂了对方眼底的深意。
沈缜温和道:“原来如此。”
丛绻看了她一会儿,垂眸自储物戒中取出一方纸包和一小袋水放到被褥上,迎着沈缜微讶的视线,继续讲道:“那座府邸所在的地方,是许多年前八籽镇人埋葬早夭孩子的墓地。边地人烟稀少,祖上又多有血缘,诞下的孩子有二三成活不到弱冠之年。因女婴多是生下来即被杀掉,这些早夭的人大部分是男人。不知从何时起流传了一则传言,道若是不给地下的男人结一门亲,他们不得安息便会报复生人。”
“阴亲之事,由此盛行。那时,八籽镇人认为这也是婚姻,该受到姻缘神的祝福,便专门辟了一地筑造了此尊神像,镇中凡结阴亲的人家,都在那地举行仪式,然后葬入附近的坟地。”
“大约二十年前,有人发觉了八籽镇的这个习俗。逐渐,阴亲不再是神像前唯一的事情,买卖女子女童、‘调教’她们用以各处;那座坟地也不再是早夭之人的墓地,而是其中死去女子尸骨的埋葬之地。做这桩‘大生意’的人,应是担忧怨灵,于是在神像上刻下了禁制,且在四周建造迷阵,镇压这些女子,让她们的亡灵永世只能被囚于地底。”
直到有人发现,并给予她们解脱。
或许会有这个人,也或许永远不会有这个人。
谁知道呢?
沈缜扯了扯嘴角,低头看向手里的酥糕,轻道:“我有时会想,人视而不见苦难,于是苦难造就了神。”
丛绻望着她。
沈缜抬眸,语气有笑意,面上却不掩嘲讽:“然后神,成了罪恶的托词,懦弱的化身。”
姻缘神手上的那把锁,锁住的人究竟是谁?
又为什么...只锁住了这些人?
人间啊。
她眉心攒了攒,又舒张开,刚才笼罩在身上的一丝阴郁恍若丛绻的错觉。面容清隽病气沉沉的人指尖托着酥糕,小心咬下一块——
茉莉花香顷刻填满唇齿之间。
水壶被打开,递到了她身前。
沈缜咽下口中糕点,接过水壶抿了一口,心尖颤了颤——
口中的水,是温热的。
丛绻好似没有发现这人一瞬的不自在,她亦没有对对方刚才说的话表示什么,只道:“三天前,杨珹——元太子,找到了九沂山中的金矿,他决意与尚在此地、先前共历难的人平分。”
金矿...沈缜挑眉。
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柳斯如要让萧晋珹相信其与“姬秋水”有关,会说出姬家金矿所在地几乎是必然。之前这些折腾,无非是二人一个要报仇,一个要借此机会铲除朝中政敌和蛀虫、顺道试探她,所以做下的局。
眼下八籽镇算是一切结束,整个镇子活下来的镇民不过两掌之数,仙门魁首的弟子也来了,金矿自然到了可以显露的时机。
而八籽镇的镇民......
沈缜再咬下一口酥糕,纸包半挡在她眼前,遮住了她眼底的晦涩。
屋中又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丛绻再度开口:“之后呢?”
她问的简洁,但沈缜明白是何意,于是回道:“会离开此地。”
“带着你的妻子么?”
沈缜喉头一顿。
她放下手,看向女人。
丛绻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淡淡补充:“你昏睡的日子里,除了用膳,她一直都守着你。哪怕师姐告诉她你不会那么快醒过来,她也日日守着你。”
床上还有另一套被褥。
沈缜的视线瞥过那套褥子枕头,放下了手里的纸包,注视面前人:“丛绻,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
丛绻不语。
沈缜平静道:“情一字起,是人能左右,却又非人能左右,不是么?”
否则机关算尽,为何甘愿让步利益?
“我不能控制别人的心,只能控制自己。”
沈缜像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从始至终要以情算计人心,最多,只有你。”
她的目光在丛绻面上停顿须臾,越过去落到窗边。
那里,正有一道影子,驻足良久。
第82章 重蹈覆辙
醒来后到前不久发现那道影子, 沈缜才清楚意识到,她的五感确实削弱了许多。
以系统之前赋给她“如修士”一般的感官能力,窗外有人, 她不可能迟钝到看见了影子才发觉。唯一的解释只有她如今的五感退化到了寻常人,或者比这更弱一点的水平。
可是她没发现,不代表丛绻没有发现。
同时,丛绻应当并没有在屋里设下隔音一类的禁制,否则屋外人若来不会在外面一直站着。而那人应当也意识到了屋里这番谈话并没有避讳她的意思,甚至, 她或许是故意提醒,所以站在了窗下。
光影勾勒,是女人的窈窕身形。
沈缜知道那是谁。
她发现她时, 正是她第一口酥糕咽下、不自觉回味之时。
在此之前呢?谢容站在那里了多久, 又听到了哪些内容?
“沈缜。”
丛绻起身,居高临下,整个人半边掩入昏暗中不辨神情:“你应该与她谈一谈, 也与你自己谈一谈。”
沈缜垂眸。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 微小短暂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传进来,她只感觉又有人走到榻前,带着兰花香和日光的气息。
沈缜露出个浅淡的笑,仰首看向谢容。
“想听我的故事,还是想让我听你的故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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