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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玄微抬眼看轮椅上的人,斟酌着出声:“主人,张天印其人,现年三十六岁,两兄一姊,皆在十余年前已婚配。其姊嫁入杨头村,两兄及两嫂都性情老实,曾经供养着游手好闲的他。”
她道:“另外,他有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经我们的人查证,该私生子的母亲最大的可能是杨头村的一寡妇,如今已去世。”
沈缜问:“有什么异常吗?”
“这...”邵玄微有些踌躇,“记录是这半个月才开始,仅从此来看,并无异常。”
她顿了顿,眼眸微眯,补充道:“不过,观察他的兄姊们觉得,此人性情圆滑、长袖善舞,一张嘴能将人说成鬼、鬼说成人,且对兄弟十分仗义豪爽,三教九流几乎都有结识之人。他这般...和寻常平民的性情大不相同。”
沈缜挑眉:“很适合鸦雀。”
邵玄微低头:“是。”
沈缜淡淡笑了笑,转而问:“那位黎女郎呢?”
邵玄微答:“相貌佳勤劳能干,甚至不像地主家的小姐。近三个月前发现有了身孕,胎儿应当已经四个月。”
“同时,”她道,“主人今日询问名姓的两个小女郎,其中名为草儿的那个,经常被她接济吃食。”
沈缜重复:“接济?”
“是。”邵玄微默了瞬道,“村中对女郎严苛,草儿有一幼弟,其家中尤甚。”
虽在看清两个女孩面貌时沈缜就有所猜测,但当真的亲耳听到,她还是不自觉皱了眉。
十一岁的女孩,兕子和阿由也才这般大,却比草儿大丫高了壮了不少,精神气也完全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忽而记起了曾经想问但被什么打断就忘了的另一件事,于是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女人:“兕子而今已大好,若她及笄,女君...夫人也要替她安排婚事吗?”
谢容瞧了她一眼。
好了。
沈缜知道答案了。
她讪讪收回视线。
注意力又转回眼前,沈缜心下有所猜测,她道:“玄微,去查查这里当年发迹的那户人家昔年腾达的具体过程和而今的去向,那位王世子和遇难的高至好友也查一查。此外,尽量将高至入赘黎家后的事情查出来,以及这些年找他相面的人并最终结果。”
邵玄微立即拱手:“是!”
“去吧。”沈缜含笑。
邵玄微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待到她的身影在眼中模糊,又变成小小一点,沈缜疲惫合眼。她靠在轮椅背上,感觉着兰花香近前,但止住了对方欲替她按揉眼周穴位的动作,轻声道:“女君未见谢侯爷等人,已近两年了吧。”
谢容垂眸看这人,眸光晦涩,须臾收回手,道:“对。”
“两年...”沈缜低喃。
片刻,她舒展眉目,睁开眼睛望进女人眼底,认真道:“一切的前提,是保全你自己。”
两相对视间,谢容眼中神色逐渐柔和,也很认真,应:“好。”
......
沈缜一行人在村中的日子便这样过了下去。
她们与村民们格格不入,不过好在一行人除了吃饭基本也就待在她们住的院子里,只是晚饭后谢容会推着沈缜看看山看看水,稍微闲逛一下。
张天印那混子在沈缜进村之日就出了门,四天过去还没回来。高至也是,村中人说他访友,也暂时未归。所以要找他看相的沈缜,也就需等着。
那日认识的叫草儿的女孩似乎很皮但也很心细,也是她在不多的接触中意识到这位贵人好像眼睛耳朵都不太好使。她的胆子大了许多,好奇问沈缜:“俺奶也听不见,声音就贼大。为啥贵人您声音不大?”
......沈缜当然不能告诉她因为世外高人仪态守则在作祟。
不过,许是沈缜对她的态度不错,草儿挨家中的打也少了很多,她娘是个面向说话都颇为尖酸的女人,她爹是个看似老实实则屁用没有窝里横的男人,她弟更是沈缜最不喜欢的男童,故而当这一家子试图扒着草儿往她跟前凑时,她心底默默又有了一个决定。
或许还要一段时间,但不影响她现在想想抒发厌恶之情。
这一日,也是来到村子里的第五天,没在河边见到洗衣裳的草儿,倒还没走近就听谢容提醒草儿她娘在那里,沈缜立刻决定转身回去。
路上她反思,是她表现得太过温柔好说话所以这些人看不懂脸色凑上来吗?
直到沈缜进了卧房,对于这个问题的思索才戛然而止——
她看见有抹影子坐在她的床榻上,虽看不清楚模样,但她没来由地觉得是丛绻。
也只能是丛绻。
第91章 空中楼阁
自到达梧桐郡后, 沈缜都是独眠,平日里没有谁能够不经允许便进入她卧房。这院子里全是鸦雀的人,要不惊动他们且如此自然, 除了丛绻再无旁人。
只是这来的有些意外,但好像...又在意料之中。
轮椅停了一瞬,但驱动轮椅的并非沈缜。这一瞬停顿似乎是她的错觉,很快轮椅继续前行,在桌边停下,于是她瞧清了丛绻的容颜。
女人没戴面具, 她站了起来,微微含笑,对沈缜身后之人浅浅颔首:“女君, 久违。”
谢容的声音亦落下:“仙师。”
她眼底惊艳。
这是谢容第一次得见沈缜这位旧识的相貌, 八籽镇时虽亦折服于其气质出尘,却没想到面容竟美艳如斯。
诗中人,人是诗。
秋水为神玉为骨, 芙蓉如面柳如眉。
她们...极其相配。
谢容顿了微瞬, 开口:“我便不打搅二位。”
沈缜回眸:“一应传来的信在东边房中。”
谢容点头,转身离开并带上了门。
待到屋中重新陷入安静,沈缜看向面前的女人,微一挑眉:“绻绻...在愧疚?”
丛绻瞥了眼这人,坐下, 好整以暇:“何以见得?”
沈缜无奈笑:“感觉。”
丛绻咬字:“感觉?”
“对, 感觉。”沈缜道, “便当我自以为是吧。方才见你神情, 我莫名觉得,你与谢女君或许投合, 但你颇为愧疚。大约,是因为曾经设计傅瑾瑜或多或少牵连到了她的缘故。”
“......”丛绻定定望着沈缜,须臾轻笑一声,收回视线偏头,“自以为是。”
尾音很轻,像一只小刷子浅浅扫过人心头。
她顿了顿,又忽意识到什么回头,目光落到对面人手上,微微一凝——
银色,间镶红翠的指环正好好戴在了这人环指上。
和她颈间坠着的这一枚一模一样。
沈缜注意到了女人的视线,没有说什么,只一翻手,她掌心便多了根青簪和一块兔子玉吊坠,然后她问:“还愿要么?”
这都是从前她赠予丛绻之物。
七年前丛绻离开时,只带走了指环,然可储物的青簪和辟邪的吊坠都被她留了下来。沈缜将它们收回扳指中,本以为这辈子这些东西都不会再见天日。
现下拿出来,她心绪也难明,只觉得周身困境如麻,乱得人心烦,却有时候又会想不若就如此,是她自己欠的债,丛绻既要计较,也该计较,也有底气计较,那就计较。
此般思绪,在这半个多月不住揪扯。
她的神色太过明显,以至于全然落进了丛绻眼中。女人唇边笑意更浓,素手拈过青簪和吊坠,握在手里打量片刻,再看眼前人,道:“在想什么?后悔当年以妻子的名义约束我?”
沈缜沉默一瞬,摇头:“不。”
丛绻把玩着簪子:“嗯?”
沈缜道:“情感在某些境地里算是阻碍,但它本身极让人迷恋。美好的事物,人因不能拥有或被其拽入沉沦的深渊就后悔觉得不该遇见,于我而言,不至如此。”
丛绻:“不至?”
沈缜抿了抿唇:“是我过于自负。”
丛绻语气像带了勾子:“说清楚~”
这是再见之后女人最软的一句话,恍惚之间似乎两人并没有隔着岁月的变迁。沈缜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中抓了抓袖口,本来绷着的脊背也松了下来。她眸光慢慢柔和,看了一会儿这人才道:“我并不后悔当年以妻子的名义约束你,算计人者恒为人算计,以虚情相搏又失真心,世间常常如此。当年做下这个决定的我过于自负,以为自己能跳脱出俗世惯例,那么今日承担结果,本就应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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