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李元婴早些年的德性, 冬天打死不会再出门。今年不一样, 今年他感觉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 到冬天都不觉得冷, 一天到晚在外头蹦跶, 随着天气渐冷, 外头逐渐少了很多买不起厚实冬衣的百姓。
入冬后李元婴亲自点名见了各家炭行的当家人,要求他们精炭可着劲涨价没关系, 普通炭不许抬价,得让百姓用得起。平衡完炭价,确定没人故意哄抬价格, 李元婴又照着前两年的惯例叫人把鳏寡孤独、将士家小的名册送过来, 组织人手挨家挨户送碳送冬衣, 不能叫他们过不了冬。别的地方他不晓得, 他只知道滕州境内不许有冻死的人。
不想今年送出去的东西竟被还回来一批。
负责落实此事的是唐璿, 他第一时间去和李元婴说明怎么回事:“炭他们收下了,冬衣没要。他们说去年和前年都送了, 冬衣还新着呢, 可以继续穿,今年的新冬衣他们不要了,送给更需要的人。”
百姓家的冬衣都是一年接一年地穿, 哪怕破了、漏絮了,缝缝补补也能继续穿下去, 甚至还会兄传弟、父传子, 一件冬衣好几个人轮流穿过才算穿够本!
要是东西是别人送去的, 很多人肯定想着“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绝不会退还回来。但东西是李元婴让人送去的,这两年多来李元婴叫人把每个政令都掰碎了讲给百姓听,百姓听了都觉得他们的滕王殿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他们好,而且,他们的日子确实也越过越好。
人不能当白眼狼,李元婴为了让他们不挨冻才让人送碳送冬衣过来,他们怎么能昧着良心接着收?谁家要是偷偷昧下来,是要被别人瞧不起的!
所以,许多人都把冬衣退了回来,只有家里添了丁的人才留下新送去的冬衣。
李元婴从小长在富贵窝里,不太懂这些事,听唐璿说完就明白了,看来冬衣确实不用年年都送。
做好的冬衣总不会没用处,别的不说,他们滕州的将士那么多,更多的冬衣都不够。
李元婴叫人把被还回来的冬衣送去军中。
唐璿自是带人一番宣扬,先是说李元婴给将士家小送衣送炭,在滕州当兵后顾无忧、阖家安康,又说李元婴教化有方,封地的百姓也都是有良心、知感恩的,不然一件冬衣拿去卖了能换许多米粮,谁会主动还回来呢?
李元婴做这些事不是为了拉拢民心、稳固军心,但他既然都做了,唐璿觉得还是得让人知道才行。他又是夸李元婴仁善又是夸将士家小有良心知感恩,将士们分到冬衣穿在身上觉得暖烘烘的,感觉这滕州军营像家一样温暖,自都热血翻腾,齐声表示一定会尽忠尽责守卫滕州。
唐璿一个年不及弱冠的白面书生在军前讲话毫不显弱势,李德謇看在眼里有些惊奇,一问才知道唐璿祖上也曾出过大将军,很有些家学渊源,只不过到他们这几代都是以诗书传家,并没有再出将才。
李德謇觉得李元婴运气果然不凡,连这个看起来文弱温和的唐璿真正做起事来都很不一般,三两句话就帮李元婴把军心栓得牢牢的。
又过了小半月,董小乙来报说秋收后人力充足,各地统一腾出役夫来修路,通往长安的直道马上要全面连通。
这条路所涉州县甚多,并非全靠丰泰楼一力修成,沿途的里碑上都记有参与出资修路的人名。李元婴早叫人把沿途州县全记下来,带着阎立德设计了一套庆祝直道落成的邮票,以长安为起点、六驿为单位设定邮票价目,每增加六驿则增加一文钱。
长安距离泰山约有一千八百里,正常驿站送信一日走六驿,每驿相隔三十里,也就是每日走一百八十里。所以正常来说,只要花个十文钱,十天就可以将信送到直道尽头,把信从泰山送往长安!
李元婴是主要出资人,当然暗搓搓让直道拐了个弯修到滕州家门口再转向泰山。
眼下沿途驿站外的邮筒都设置好了,专门培训出来的邮差和良马也整装待发。要是书信多的话,他们还可以让专人来收、用马车来拉!每个邮箱旁边都守着个老役夫,他们不需要做重活,只需要给寄信人解释一下如何操作和定时开锁让邮差取走每天的信件即可。
李元婴骑着马儿往宽敞平坦的直道上溜达了一圈,心情好得不得了,又回去叫上自家小伙伴一起在凛凛朔风里打马前行,一直到快跑出滕州境外才停下来,每个人身上竟都出了一身热汗,一点都不觉得冷。
李元婴调转马头,看向眼前平直宽敞、能容好几辆马车并行的官道,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他曾在万界图书馆里见过一些未来的画面,那时的路比眼前这一条还要宽敞、还要平坦,那时路上跑的车不再是马车,那时人不仅可以在地上走、水上行,还可以飞到天上去,甚至还能探索浩瀚无垠的宇宙,登上每夜照亮夜空的月亮亲眼看看它黯淡而凹凸不平的表面。
那一切离大唐还很遥远,李元婴也不曾和任何人说起那些堪称光怪陆离的景象。但是当他的马蹄踏在这条簇新簇新的平直官道上时,他感觉自己离那一切稍稍近了一些。只要大唐的儿女后代都能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走到那个未来去的,而且是遥遥领先地抵达。
李元婴转头招呼小伙伴们:“我们回去吧。”他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地畅快驰行。
其他人见李元婴心情极好,也都笑着打马前行,齐齐追上李元婴。
沿途也有不少百姓特意过来走走新扩修的官道,见李元婴一行人骑马而过,都停下来目送他们远去才继续走。
就在李元婴回城不久,高阳和卢照邻一行人又出现在官道上,他们不仅带的人多,带的东西也多,一队长长的人马整齐而有序地驰向滕州城。
李元婴本来想去跟进邮票预印进度来着,听人说高阳她们到了,马上调转马头去相迎。这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容光焕发,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甜蜜的气息,李元婴虽然酸得直冒泡,但还是高高兴兴地叫人摆宴庆贺两个小伙伴回归。
得知李二陛下大方地给他分拨了五十人,李元婴十分高兴,也不去看名单、不去看这五十人的品阶和出身,热络地招呼他们先吃个接风宴再说。
这五十个借调来的人也不是全都心甘情愿过来的,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元婴对他们这么热情,他们也不好摆冷脸。
李元婴一一认了过去,发现其中竟还有一部分熟人,包括魏姝她哥魏膺和昔日同窗张柬之。他们年纪虽然比他要大一些,却没和他一起应试,考取出身比较晚,今年刚谋得个不怎么重要的差使,结果手上的活还没干热乎竟还是被打包到滕州来了!
李元婴遇到陌生人都能自来熟,遇上魏膺当然更不见外,殷殷地拉着魏膺的手说:“大舅哥你可算来了,平时可得让嫂子多来和姝妹妹说说话。”魏膺年纪比魏姝大几岁,年前成亲了,不过他们在滕州没能回去吃酒。
魏膺早说服自己不要和李元婴较劲了,听李元婴张口就是大舅哥和嫂子,脸皮虽然抽了抽,还是应了下来。
李元婴也习惯魏膺的臭脾气,转身继续招呼张柬之,热络地问了张柬之许多话,什么老孔痔瘘有没有再犯啦早让他多走动走动别整天坐着啦。张柬之觉得孔颖达要是知道李元婴这么惦记他的,不知会感动还是气得想追过来打他一顿,再说下去,大伙都知道孔祭酒犯过痔瘘了!
一顿接风宴吃下来,久别的生疏没了,初识的陌生也全没了,所有人都对李元婴有了很不错的印象。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至少李元婴对他们都很热情,还给他们描绘了美好的远景,拍着胸脯说只要他们好好干将来一定亲自给他们写保荐信。
像他们这样的官场新丁,不怕事儿多,就怕没事做,没事可做就没功可立、没政绩可以证明自己的才华,既然李二陛下亲自点他们过来,李元婴又把未来规划都给他们说得清清楚楚,他们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撸起袖子只管干就是!
李元婴看着一张张年轻无比又充满锐气的脸庞,心中激动不已,席上连连给这批借调人才敬了许多酒,把自己喝得晕陶陶的。
魏姝在另一边款待女眷,顺便看看她们之中有没有愿意出来做点事的好苗子,到快散席才听人说李元婴喝醉了,送走女眷们便赶紧去看李元婴。
李元婴其实不太能喝,但他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每回高兴起来就忍不住跟着起哄。
有的人醉后会发酒疯,李元婴不一样,他喝醉后乖巧得很,倒头就睡,只能从红通通的脸看出他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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