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眼风扫过窗下那瓶他赞过的花,不一会儿听见净室哗啦啦一阵水响,须臾她端了一盆水出来,又去拿架子下头的药匣。
……原来是这个。
尹沉壁坐到他旁边,把他的右手拿过来放到桌面上。
伤口已经好了很多,她一边给他换药,一边问他“那两个盗贼怎么样了?”人是她逮住的,说起这个她心中就会油然生起一股成就感和自豪感。
闻若青看着她的手,嗯,这双手可不怎么美,肤色倒还匀净,但不算白,也不细嫩,指尖划过他手背时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指腹上的茧。
“六爷,问您呢!”
“哦……”方才她问什么来着?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还关在衙门里呢,过两天就送刑部去。”
“那两人真是从漴临关来的夷人战俘?”她看见了那两人身上的刺青和手臂上的战俘印记。
“嗯。”他不太想和她说得太深入,这里面牵涉到的事儿太复杂,她若知道得太多可不行。
“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都在赞你的箭术高超,”他转移了话题,“跟你爹学了多久?”
提到父亲,尹沉壁有些怔忡,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停,半晌方才继续给他包扎。
“爹爹只要在家,都会找了借口偷偷带我去野外,从四岁就开始了,一直到十岁……”她笑了笑,不过笑容里有明显的难过,“爹爹没再回来,我便偷跑到庄子里去自个儿练习。那时我家还在城里,没住庄子里头。”
“那你爹还教了你些什么?”闻若青有点后悔提到她爹,但既然开了头,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其他就没教什么了,有两回倒是给我讲过阵法,不过我娘不喜欢我学,所以我爹也就罢了。”
他很是可惜,“你爹在阵法上头挺有造诣,真该好好学学的,即使你用不上,但触类旁通,别的事情上也能受益。”尹征去世后闻家主子才了解到他的很多才能,只可惜人已逝去,说什么都晚了。
尹沉壁很意外:“您这么熟悉我爹?”
“……”他也诧异了,“怎么,你不知道你爹和我家的渊源?”
“知道啊!”
“……”
“我爹不是在你们燕云军麾下嘛,我知道,不过他只是从六品的小官儿,您家位高权重,下面的将士又这么多,不可能每个人都熟悉,所以我真没想到。”
她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闻若青有些吃不准了,仔细观察着她面上的神色。
“你……真不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不是说了吗?”尹沉壁给他翻来覆去地问得有些烦了,正好这会儿也包扎完毕,就将他的手一推,“包完了。这会儿夜也深了,六爷您早些过去歇息吧。”
“……”
他这是——被赶了?
次日便是初十,吃完早饭后,尹沉壁悄悄跟谢霜打了招呼,准备出门去槐荫街见任庄头。
时间还早,出去之前她便把晴夏叫了过来,将昨天拿出来的那匹天水碧的素软缎和牙白的暗花纱交给了晴夏,跟她商量先做一件天水碧色的袄子和月白的暗花纱裙来看看。
晴夏拿了尺子给她量尺寸,量完了笑着说:“少夫人身段真不错,腰只得这点子细,奴婢真是好生羡慕。”
尹沉壁打趣她:“你少吃些,饿一饿,也就和我一般了。”
晴夏身段丰腴,又管不住嘴,到长桦院里当差后,差事又轻松,眼看着这几日间又胖了一圈。
栖云在旁笑道:“晴夏姐姐也太能吃了,常常晚间还要吃宵夜,吃完了就睡,不胖才怪呢。”
尹沉壁有点诧异地看她一眼,这么一看果然,晴夏比起刚来的时候,人已经显得沉重了一些,脸儿圆圆的,虽然俏丽依旧,却少了几分灵动。
晴夏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捧了缎子剪刀尺子等物去了外间。尹沉壁拿了帷帽,带着栖云出了门。
京都城中物宝天华,千门壁月,万户香风,八街九陌中熙来攘往,川流不息。定国公府的大门开在明德街的正街上,正位于城中的西市边,由于占地广阔,内中的宅院横跨了几条街巷,后园角门通出去的后巷已经近于城边,偏僻幽静,离热闹的坊市相隔甚远。
两人从角门里出来,栖云给了守门的护院一块碎银,那护院甚是积极,自告奋勇地跑出去雇车,等了约莫一注香的功夫,一辆青帷小骡车才吱吱呀呀地驶到了门口。
路过康平街那间思味糕点铺时,栖云唤停了骡车,下去买了几封糕点,回到车上时一脸古怪的神色。
尹沉壁问她:“这是怎么了?”
栖云犹豫一会儿,才道:“前儿我给了锦玉三十文钱托他帮我买些果脯糕点,他带回来足有十多包,说就在这儿买的……可刚刚我去买,三十文就只买了这么多……少夫人,您说要不要把锦玉自个儿垫的钱还给他?”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晓了,的确该把钱还给人家。” 尹沉壁打量了下栖云红苹果似讨喜的一张脸,点了点头。
说话间车停了下来,已是到了槐荫街的集贤茶楼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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