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淫雨连绵。
这些日子晴少阴多,雨水不断,洛水两岸很多人家都进了水。
进入秋季本来应该是粮米丰收、果蔬丰盛的季节,可是因为雨水影响,粮价菜价都大幅上涨。
别人家杨帆不知道,但牛老管事家长子务农、二子种菜,听牛管事唠叼说,大儿子家的庄稼都泡在了水里,不管是否已完全成熟,全家人抢收抢割,还雇了许多短工,所得比去年也少了一半,可谓损失惨重。
至于二儿子家更不用说了,菜地全泡在水里了,虽说城里现在菜价奇高,很多富有人家也只能吃咸菜,小户人家更是只剩了干米饭,可他也就抢收抢卖了一畦菜,一片汪洋中怎还撒得了种子?
一时物价飞涨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洛阳附近的支流因为连日的大雨都发了疯,五水绕洛城变成了五水困洛城,就在昨日,上游一个县还不得不决了口子,让疯狂的河水泄往乡村,以保洛阳城。
这种官方为了泄洪主动决口的行为,虽然有一定安排,可以提前撤出泄洪区的百姓,不致于伤了人命,可是对于当地百姓的财产损失却是不言而喻的,洪灾之后抚恤赈民又是一桩大麻烦。
宫里几个平时观风赏景的池子早就注满了水,蔓延到了周围的宫室殿基下,玄武门口堆起的沙袋已经快有一人高了,可宫外的水从宫里的排水系统里灌进来,根本无法完全阻止。
武则天犯了大多数老人家执拗的毛病,大臣们已经再三促请,可她就是不肯离宫避险,堂堂皇帝被几场大雨吓得仓惶离宫岂不惹人笑话?她总觉得只要再坚持几天,这雨水就能停,洪水也就泄了。
杨帆身负重任,只好与洛阳府和户部治水官天天守在玄武门上,轮班值宿,时时观测水情,以便及时做出应对。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外界的消息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不时送到他的面前。如今宫城外调集了一批民工在那里筑堤排洪,人来人往的,其实想给他送消息,反而比太平时节要方便的多。
高近人头宽有两步的层层沙袋之上,杨帆披着蓑衣站定,脚下混浊的雨水夹杂着枯枝败叶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脚面,他是赤脚站在沙袋上的,脚背已被浸泡的有些惨白。
“哗!”
又是一阵水响,泡沫迅速破灭,一只死老鼠泡的发胀的身子飘过来,杨帆厌恶地挪了个地方。旁边一个同样披蓑衣的人跟着他挪了几步,继续禀报:“关内道观察副使赵厚德称病辞职了。不过,我们这边牛志远和马三秦也不得不让出了炙手可热的盐政大权,可谓两败俱伤。”
杨帆凝视着眼前打着旋儿滚滚而去的浊流一言不发。
那人叹了口气,又道:“两面再这么僵持下去,恐怕都要元气大伤。”
杨帆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宗内元老们的意思?”
那人忙道:“是属下个人的意思。”
这人叫王雨辰,中了进士却一直做候选官,这一候就是十多年,家里虽说未到没饭吃的地步,可是对一腔热血的他来说,却是壮志消磨。心灰意冷之下,却被显宗看中,渐渐吸纳进来。
此人自十年前进入显宗,却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替一个什么组织做事,直到前不久,杨帆取阅宗内人物卷宗履历时,才慧眼识人把他纳入中枢。十年的时间,此人的一切都已和继嗣堂融合在一起,忠心是没有问题的。
杨帆便笑,道:“嗯!可是你要知道,我们虽然折了两只翅膀,可这两条翅膀本来是压了千斤重担在上面,他们虽能支撑却也飞不高的。如今这场恶斗,只要打败隐宗,卸去这千斤重担,哪怕这双翅膀也受了伤,可一旦伤愈,比现在能发挥的作用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王雨辰欠身道:“是!”
杨帆略一沉吟,又道:“观天部的人意思如何?”
王雨辰眉宇间凝重之色稍去,道:“他们倒是个个拥戴宗主的,不只是他们,咱们显宗各部对宗主的决定都是全力赞成。上一次在长安败于隐宗,大家可都不服气呢,早想再与他们较量一番,分个雌雄。”
杨帆颔首,嘴角轻轻逸出一丝微笑,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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