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父亲!”陆建立紧张地看着榻上一动不动,脸色青紫交加,已经陷入昏迷的陆老太爷,眼泪潸然而下。陆建中提醒过他,听到陆老太爷喘息就要赶紧叫醒,可他一直都很仔细,根本不曾听到任何异状,怎地就突然不好了?
范褒大步冲了进来,道:“快,快,三老爷,您左手边的匣子里装着药的,赶紧取出来给老太爷用。”
陆建立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看到了匣子却紧张得迟迟打不开盖子,范褒见状大急,索性自己夺了过去,指挥陆建立:“快把老太爷扶起来。”言罢已然从匣子里抓出一包药粉,取了一只竹管,装了那药粉往陆老太爷鼻子里吹。又喊:“姜汁呢?香油!快!”
陆建立很快反应过来,怒吼道:“快送进来啊!这些东西不都是常备着的么?”
早有司药童子捧着加了姜汁的香油进来,范褒也顾不得别的,拿起筷子撬开陆老太爷的嘴,叮嘱陆建立:“灌!”
陆建立从没干过这种事,抖手抖脚地捧了碗往陆老太爷的口里灌香油,可他太过紧张,一碗香油倒有大半洒了出来,流得到处都是。范褒见状大急,劈手夺过碗自己动手,好容易灌完了剩下的香油,两个人都是满头满身的大汗。急救措施已经做完,陆老太爷却是半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照旧的人事不省,四肢冰凉僵硬。
“怎么办?”陆建立哭丧着脸,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如此,先前一来便该叫醒老太爷才是,现在可是没法子了。范褒阴沉着脸,又悔又慌,袍子下的双腿和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努力用冷静的语气道:“除了那一次,往回都是这样救过来的。老太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
他说的那一次,便是指陆建中口对口给陆老太爷吸痰的那一次,而吉人天相,换句话说,也就是听天由命。
陆建立的眼泪流了满脸,将袖子羞愧地掩盖了脸,低声道:“是我不孝。”他当时就只顾着慌乱了,没想到吸痰这个法子,他到底是没什么用,不如陆建新会读书会当官,也不如陆建中会做生意,会养家,会讨老父欢心,会救老父的命。
范褒沉默片刻,猛然下定了决心,阴沉了脸命那药童:“出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药童怔了怔,拼命跑出去。
范褒一把扯住陆建立的袖子,沉声道:“三老爷,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您看……”他将手扶在陆老太爷身下的榻边上,低声道:“三老爷,事急从权,今夜我本是应老太爷之命特意过来的,现在老太爷病着,我不如把他老人家早前吩咐的事情先做了,您看如何?”他口里问着陆建立的意思,手却已经在榻边上的刻花纹上按了下去。
“吧嗒”一声轻响,原本看着完好的榻边突然弹出一道小门来,陆建立惊得放了袖子,紧张地凑过去看。范褒探手从中摸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双手递过去,严肃地道:“三老爷,您请收好啦,这是老太爷前些日子就安排好的,日后若是有纷争,便以此为准。”
那便是遗嘱了,事关家中财产的分配走向,陆建立惊得不敢去接,颤抖着声音道:“不成的吧,这个该交给母亲才是。”以这样的方式送到他手里,他拿出来有谁会信?如果是大家都满意还好,若是不满意,岂不是个个都要怀疑他动了手脚?
这个时候还这样的懦弱。范褒气得够呛:“事情紧急,您先拿着罢!这东西重阳节的时候,老太爷请族老宗亲过来吃饭,也曾交过一份给他们,这份只是做个依据罢了。”
陆建立仍然是左思右想,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却是再也耽搁不得了,范褒飞速把那暗匣给关了,抓着陆建立的手臂,使劲晃了一下:“三老爷!”说时迟那时快,来人已然快步走到了门前,陆建立无法,只得胡乱将那封信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大夫对陆老太爷的病情是极熟悉的,进来摸索一歇,轻轻叹了口气:“牙皂、白矾研末吹鼻,香油加姜汁灌之,又施了针,该做的都做了,现下只能是用稀涎散试试了。”
陆建立和范褒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慌。
“如何了?”门帘被人从外面大力掀起,陆建中单衣跣足,飞奔进来,后头还追着宋氏,手里提着一只鞋子:“老爷,你的鞋。”
夫妻二人一时见了陆老太爷的样子,都怔了一怔,齐齐扑过去,喊人的喊人,流泪的流泪,陆建中连喊三声都不见陆老太爷回答,立时抓住大夫低吼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只是站着不动啊?”
那大夫叹了口气:“痰厥这种病本就难治,先用了药,就是尽人事,知天命了。”
陆建中松开他,顾不得陆老太爷的身上唇上还沾着香油和药粉,口对着口地给陆老太爷吸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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