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夫子的死,在学院里引发了一场震动——但也就是震动而已,震过之后,动过之后,十天工夫就又平息了下来。
斯人已逝,但自己还得活着。
在杀人如麻、权势滔天的黑衫卫面前,一切的抗争都似乎苍白无力。“百无一用是书生”,血淋淋的事实又一次印证了这一句话。至于同是读书人出身的当官者,问题在于,当了官后,他们往往就不再是书生,也不再是普通的读书人了。
读书人本就是一个很大的概念,可以细化分出很多种利益阵营来。
对于血腥事件,人们总不愿记得太牢,于是不用多久,学院上下就没有人再谈论刘老夫子的遭遇,渐渐又恢复成本来一潭死水的模样。
陈剑臣的表现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更加用心地学习时文制艺,并能做出一篇规规矩矩的八股文来了。
说起来,这倒是一件颇具讽刺意味的事情。只有他心中清楚,时至今曰,秀才的功名身份已不再是合格的护身符,反而属于一种无形的掣肘,会被人盯得更紧。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唯有往上更进一步,上皇榜中举,才或有可能跳上另一个广阔天空。
当官固然规矩更多,但手中的权力也更能便宜行事。
在学院中,陈剑臣果然见到了那个在街头替人画肖像的书生萧寒枫,彼此一搭讪,很快就熟识起来。
这萧寒枫也是个穷苦人家出身,家住距离江州甚远的北流乡,他来到明华书院进学,却是骑着一头黄牛来的。
骑牛上学,一来能代步;二来到了江州,可以将值钱的耕牛卖掉,将所得钱财用来交学费。然而在学院里进学耗费不菲,一头耕牛显然不够,还得到街头上卖画。
寒枫的姓子看起来有些木讷,实则是典型的闷搔,他和陈剑臣,以及王复熟络后,在王复的要求下,当场即席挥毫,足足画了十八幅春、宫图,一如表演十八般武艺般,各有姿态,纤毫毕露,惟妙惟肖。
王复见之,奉若珍宝,爱不释手地赏玩着,然后目露“精光”地盯着寒枫,盯着他一个大男人心里发毛,两股战战:
“寒枫学弟,你发了!”
闷搔男子满头雾水,不知自己发从何来。
王复问道:“萧学弟,你这一手画艺从哪里学的?”
寒枫便摸摸头,憨然道:“没有人教我,我是自学的。”
王复当即一竖大拇指,叹道:“天纵奇才呀,萧学弟,就凭你这一手造诣,何须在街头上卖画?何必在学院内每顿吃咸菜稀饭?”
寒枫渐渐有些明白了:“拂台学长是说这些画能卖钱?”
王复一拍手:“何止能卖钱,简直是能卖大价钱。寒枫,你跟着我多跑几趟怡红楼、百花楼、遛鸟楼,你就知道你的这些画多值钱了。”
听到“钱”字,寒枫登时双眼发光,他自幼贫困,在私塾读书之时饥寒交迫,不知受尽多少折磨,对于金钱之物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占有感很强烈。
“好,拂台兄,以后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于是,两个志同道合的大男人就勾肩搭背到了一块儿,倒把中间介绍人陈大秀才晾到了一边。
人与人结交,果然还得讲个“缘”字。
陈剑臣本来还想找寒枫,跟他学一些丹青之术呢,但目前看来还是算了。
……开春雷响,一阵接着一阵,响过之后就是润如酥油的小雨,千丝万缕,牵扯着这天与地之间的距离。
听着那绵绵的雷声,陈剑臣忽而想起婴宁——上次让小义送信回去,到现在也没个音信,估计都在闭关苦修吧。凝聚金丹是一件天大的事,渡劫成功,婴宁将会化出人形来,她的形象,一定会是个身穿白衣,知书达理,浅笑盈盈的女孩子吧。
想到婴宁,没来由就有一股暖意在心头荡漾。对于这只曾在山村间相濡以沫的小狐狸精,他始终怀有一份别样的感情,很温馨,很可爱,与活泼好动的娇娜截然不同。
由于一些特殊的缘故,今年学院的联谊踏青早早就被取消了。消息传出,几个老光棍生员顿足叹息不已。
无法和清雪书院联谊,但学院推出了另一项活动。此活动却是由江州学政大人顾大人主持牵头的,具体情形要到三月中旬才公布,可已有小道消息传出,据说与今年皇上的恩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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