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离开了, 明夷睡下，这一天累得筋疲力尽，胜负已分, 结局已定, 最让她心中纠结难安的恐惧消失了, 明夷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

太皇太后纵然也担心明夷生下孩子会有什么问题, 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孩子健康。因此给明夷准备的接生嬷嬷也好, 其他伺候的人都好, 都是最好的。

光是乳母太皇太后就备下四个, 刚出生又刚得了名的四阿哥胤禛, 睡醒之后许是饿了，哇哇大哭，太皇太后连忙将唤乳母上前, 喂奶。

看到刚出生的孩子狼吞虎咽吃奶的样子，太皇太后不禁露出笑容, “倒是和她额娘不像，打小她额娘就不喜欢喝乳母的奶，倒是喜欢喝羊乳牛乳。”

说到这里又想起来明夷一出生就没有母亲，送到京城的时候, 明夷一直喝的就是羊乳, 牛乳，再后来, 想让她喝乳母的奶，明夷却怎么都不愿意，谁让明夷不是正常孩子, 能喝羊乳牛乳的, 必须不喝人的。

一旁的淑慧长公主道：“也是明夷没有机会。”

把太皇太后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说出口, 伸手抚过胤禛的小脸，淑慧长公主道：“好像真的比较像明夷，长得好看。”

一个刚出生皱巴巴的孩子，看不出来哪里好看的，大抵也就是心理作用，怎么看都认为孩子好看。

太皇太后回过神，不接淑慧长公主的话，明夷的额娘早逝，是太皇太后心中的痛，半点不比当年顺治死去的时候所带来的悲痛。

若不是因为明夷在，算是给太皇太后一些宽慰，太皇太后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阿哥睡着了。”这个时候吃饱的孩子马上睡着，乳母小声地同太皇太后说一声，何尝不是在询问太皇太后接下来孩子如何安置。

太皇太后叮嘱道：“把孩子抱到明夷格格的隔间，不可惊扰了她，孩子小心看护。”

乳母应声而下，抱着孩子退下去，苏茉儿不用太皇太后吩咐，人自觉的跟过去，孩子，定是要好好看护的。

孩子抱下去，太皇太后朝外走，玄烨手腕上的伤非同小可，当时的明夷下了死劲的咬，现在金靖正帮玄烨处理伤口。

太皇太后和淑慧长公主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金靖帮玄烨处理好伤口，玄烨看到她们两位走来，唤一声皇祖母姑母。

意示玄烨用不着讲那么多的虚礼，金靖包扎好伤口，看情况分明是几位大佬有话要说，此时岂能不自觉。

“皇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无事，奴才告退。”金靖赶紧出声，表示马上要走，绝不敢多留。

“明夷格格处，你要小心照看。”玄烨末了叮嘱一句，让金靖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明夷，他不许明夷出任何的差错。

金靖连声应下，玄烨挥手，金靖便退了下去，一眼看向林兴，林兴亦连忙带人退下去，屋里就剩下三人。

太皇太后道：“造就如此局面，你可满意？”

无非所指的是明夷的态度，不看玄烨一眼，不看孩子一眼，如此的冷漠，可就是玄烨费尽心思要达到的目的？

玄烨被太皇太后一扎心，阵阵抽痛，可是，玄烨道：“明夷会在意这个孩子的，但请皇祖母帮我。”

郑重站起朝太皇太后作一揖，玄烨更是道：“皇祖母定不想看到明夷和孩子毫无情份，母子生疏。”

瞧着这样的玄烨，太皇太后再也控制不住的道：“我教你的识人心，看破人弱点的事，你是都用到我和明夷的身上了？一次又一次？”

被太皇太后指责，玄烨露出一抹苦笑，“若有别的办法，我如何愿意如此。”

明夷的心不在他的身上，如今，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冲突，因为孩子的事玄烨算计于她，更提出那样的赌约，明夷的心里，早就怨极，恨极了他。

抚过手上包扎好的伤口，这并不是明夷第一次咬他，但这一次比起之前来要狠得多。

如同告诉玄烨，现在的明夷对他唯有厌恶。

太皇太后道：“孩子我会养，明夷若不愿意看到这个孩子，我不会强迫她。你记住，这是你一手造就的，一切的恶果你要自己承担。”

对于玄烨，太皇太后没有一丁点的同情，都是他自找的，若不是他不择手段，不顾明夷的意愿，一次一次的用手段，又怎么会造就这个局面，但凡有些话能直白的说，告诉明夷，事情都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皇祖母。”太皇太后这样一言定论，玄烨唤一声，太皇太后道：“若不然你自己养。”

本以为玄烨会拒绝，不料玄烨却道：“好。胤礽是我养大的，我能养大一个胤礽，也可以养大一个胤礽。皇祖母既然不愿意帮我，我来养。”

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玄烨的身上，蕴含警告地道：“皇上要想清楚了，太子由你亲自抚养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储君，可胤禛这个孩子，额娘并无名份，纵然因为你的原故，此事不会有人敢在你的面前多嘴，但你想清楚，这件事闹到最后对朝廷，对太子，对天下人，都意味着什么。”

帝王做事，莫以为可以肆意枉为，恰恰相反，当一个皇帝，最不配拥有的就是肆意。

“蒙古那边皇上可要好好想如何的应对，先前明夷一直没有名份，蒙古接二连三的来信催促明夷，明夷都置之不理，蒙古那边心里攒了不少的火，如今诞下阿哥，且看着，他们会想尽办法让皇上立明夷为后的。”太皇太后说到这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明知道蒙古的野心，明知道蒙古最想要的是什么，却不管不顾执意算计明夷生下孩子，若是个女孩便罢了，一个男孩，那等于给了蒙古希望。

玄烨眼中闪过冷意，“他们不敢。”

不敢两个字透露出多少东西，太皇太后早知道玄烨说的准备好一切的等着他们，并不仅仅随口一说。

“明夷不想成为我的妃嫔，就凭这一点，他们多做亦无用。”玄烨接着又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太皇太后一声冷笑，“你以为他们会在意明夷想不想，如同你，从来也不管明夷想什么，为达到你的目的，你能不择手段，换作他们，他们一样可以。”

是啊，这些人从来不管女人想什么，也不在乎女人要什么，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想要的，想得到的才是最重要的。

女人，从来都只需要配合他们，更是无条件的配合，就好像女人不需要有思想，宛如牵线的木偶一般。

玄烨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过太皇太后说出如此刻薄的话，但却无法反驳。

“既然你说了孩子由你来抚养，你要什么时候把孩子带回去？”太皇太后幸灾乐祸完毕，无意再多管，玄烨要是和蒙古人斗，那是他们的事情，任他们斗就是，玄烨敢算计明夷，早该料到会有今天的结果，回到眼下最重要得解决的事，太皇太后等着玄烨。

玄烨……最终轻声地道：“皇祖母，孩子刚出生，大冷的天，若是孩子着凉可如何是好。待孩子长大些，天气好转，我再把孩子带回紫禁城。”

莫可奈何，太皇太后催促玄烨的样子，玄烨是第一次见没有错，心里直打鼓，因此果断的卖惨，太皇太后再怎么想让玄烨将孩子带走，断然不会不顾孩子的身体。

刚出生的孩子，最需要的是呵护，任何惊扰都极有可能要孩子的小命，因此，必须要小心呵护。

太皇太后也是气极，非常的不满玄烨的所作所为，因此才会气昏头的想不到孩子眼下的情况，就想让玄烨自食其果。

“如今都是冬月了，皇祖母何时回紫禁城？”说到带孩子回去，玄烨更想知道什么时候太皇太后可以回紫禁城？

不知不觉太皇太后都在外头呆了好几个月了，紫禁城是需要太皇太后坐镇的，太皇太后不会不知。

“这个时候，我能回去？”太皇太后冷笑地问玄烨，淑慧长公主想捂脸，她怎么觉得侄子好像在犯蠢，作死？

玄烨赶紧解释道：“自然不是现在，腊八之前皇祖母会回去吧？”

腊八节对大清来说也是一个极隆重的节日，要不是没有办法说冬至两个字，按理，冬至前太皇太后最好就回紫禁城，要办的事太多。

“你尽早立后吧。”太皇太后听完玄烨的话后，幽幽地给玄烨出个主意，凡事都想让太皇太后回去给玄烨办好，不如玄烨想办法立个后。

宫中那么多的人，有担得起的人，中宫有人主持一应大事，用不着太皇太后再帮玄烨操心，玄烨也用不着在太皇太后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请求。

不想玄烨一听果断地道：“不。”

一个不字，连丁点犹豫都没有，太皇太后道：“按如今的情况，这辈子明夷都不可能回紫禁城，你想如何且如何，用不着挂心她。我如今为明夷有所准备，纵然你立了皇后，对她同样不会有什么影响。”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希望玄烨赶紧的立后，立完之后，太皇太后可以暗松一口气，什么都用不着操心了。

“我不能立明夷为后，也不会再立其他人为后。”玄烨这话丢出去，淑慧长公主感慨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反正你也不可能立明夷当皇后，不立别人为后，朝臣都不愿意。你不会拿着先皇后来说事吧？千万别，要是你真做出这样的事，想想太子。”

装什么情深的，拿个死人来顶着，最是恶心人。

玄烨道：“自然不是，我并无此意。眼下天下未定，朕要做的事多少？八旗贵女各有才华，各有品德，立谁为妥，朕未有所决。”

换而言之，八旗的贵女个个都是品行不错的，因此玄烨才会犹豫不决，那是夸他们家的姑娘，不偏不倚。勉强没有让人不爽，况且天下确实尚未太平，要做的事多着，与其把心思放在立谁为后的事上，不如想想怎么帮玄烨安定天下。

无论如何，实打实的功劳，总比女儿当皇后更值得朝廷重视。

虽然前朝和后廷相辅相成，但是前朝的决定因素更大，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个时候是最好出头的时候，千万别把心思放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太皇太后和淑慧长公主同时看向玄烨，眼神透露的意思是没想到玄烨竟然没有拿死人装情深？还是在她们没有提醒之前就安排的。

玄烨...他看起来是这样的人？

古往今来，装情深的皇帝不在少数。各有各的需要，也各有各的应对。

之前玄烨怎么样暂且不说，如果现在玄烨一门心思在明夷的身上，天下人都看得分明，玄烨依然说对先皇后念念不忘，不知有多少人得恶心坏了。太子胤礽和索额图首当其冲就是第一个无法接受的人。

“我心里有数。”万万没想到太皇太后给玄烨的回应，就这几个字也不说什么时候回紫禁城。

“皇祖母。”玄烨当然不能就此放弃。可是太皇太后毫不犹豫的道：“明夷的身体没有养好之前我是不会考虑的。”

现在在太皇太后的心里最重要的是就是明夷，这样的局面是谁一手造成的，谁难道心里没点数？

太皇太后神色不善的盯着玄烨看玄烨有再多的话想劝太皇太后也说不出来。

要是太皇太后真生起气来，再也不肯帮玄烨，玄烨又能怎么样？

还不如给太皇太后时间，怎么样太皇太后也不可能放任大清不管。玄烨郑重的再作一揖，请求和哀求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回去吧。”太皇太后这么把人打发了。玄烨莫可奈何，虽然天色不早，但是太皇太后竟然不曾怜惜玄烨在这个时候回宫，外面冷风呼啸，玄烨也只能乖乖的离开。

人哪，得罪的人越多，越是无法收拾。玄烨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不仅明夷不肯看他一眼，就连太皇太后都嫌弃他。

淑慧长公主亲眼看到玄烨被她亲娘赶走，小小声的和太皇太后道：“额娘，你这样对皇上好吗？”

“有何不可？他能做出来的事不许人说？”问得十分扎心。淑慧长公主可不想得罪亲娘，也就问这一句，一点没有再帮玄烨说好话的意思。

“你也累一天了，回去休息吧。”太皇太后打发淑慧长公主，人往明夷的房间走去。

淑慧长公主担忧地道：“额娘，还是你去歇会儿吧，自打明夷有孕以来，我看你是一直悬着心。”

纵然淑慧长公主一直看起来都挺二的，但不代表她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什么样的状况。

母女心意相通，虽然淑慧长公主并不清楚为什么太皇太后会不安，淑慧长公主全都看在眼里，有心想帮太皇太后解决，又不知从何帮起，现在看来一切事情都了结了，正好放宽心。

“我去看看明夷，一会儿就睡。”太皇太后如是同淑慧长公主说起，虽然年纪大了，太皇太后心里有数，她这把老骨头能撑得住。

“那我陪你去，我们去偷偷的看完，额娘该睡赶紧休息。”从明夷开始阵痛到生下孩子，现在天都快亮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明夷承受着痛苦，陪伴着明夷的人，何尝不是提心吊胆，生怕明夷有个万一。

太皇太后没在推辞，让淑慧长公主随她一道去看明夷。

伺候在明夷身边的人，看到太皇太后和淑慧长公主走来，待要见礼，太皇太后挥手，让她们不必惊扰明夷。

屋里还有血腥味，窗虽然开着也没敢开大，明夷在床榻上睡得香甜，想着明夷这些日子承受的远比太皇太后看到的还要多，现在终于尘埃落定，孩子平平安安对于太皇太后来说是好事，于明夷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或许明夷在很多时候都恶意的希望自己和玄烨打赌能赢，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

挣扎痛苦，这一切都是玄烨给到明夷的，明夷该恨的也是玄烨。

孩子，是玄烨想用来拴住明夷的棋子，作为母亲，明夷生下孩子，知道孩子健健康康之后。一直以来最最担心的问题不复存在，明夷心中的大石也终于可以放下。

现在这一切，决定权都在明夷手里。不喜欢玄烨，不想和玄烨在一起，但终究这辈子明夷都逃不开玄烨。其实就算这个打赌明夷赢了，未必见得玄烨真能一辈子放开明夷。

如果能够放开玄烨就不会这样一步步的困住明夷。帝王的承诺，帝王的心，很多时候更在他的欢喜与否之上。

一个被所有人都捧着的帝王，不会接受所谓的拒绝。他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尤其是女人。

“你看明夷睡得很沉，没什么事你就放心吧，赶紧回去歇着。”淑慧长公主也看到明夷的睡颜。辛苦了，是该好好的休息，催促太皇太后回去歇着，可不能明夷什么事都没有，太皇太后倒把自己累坏了。

太皇太后也不再推辞给明夷掖了被角，这才小心地和淑慧长公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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