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常宁的反应更快, 作揖见礼，同时也答道：“同明夷说起，等平定噶尔丹之乱, 陪她一道去祭奠姑母。”

玄烨应一声, 明夷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件事, 要不是因为此事, 明夷会不会随他一道来蒙古都不定。

“待平定噶尔丹之乱, 我陪你一起去。”玄烨冲明夷说了一句和常宁一模一样的话, 明夷应一声嗯。

去吧去吧, 想去都去, 明夷无所谓。想必人多热闹，逝去的端献长公主也会高兴。

“你说有着急的线报，我们回去说。”眼下还是国家大事要紧, 玄烨招呼常宁，这个时候有什么私事, 先处理完公事再说。

“正是。”常宁此来的确有要事告诉玄烨，同玄烨作揖，明夷轻声地道：“皇上和恭亲王先回去，我......”

“你也一起回去, 这是战场, 不比太平之处。又有奸细混入其中，防不胜防。”玄烨伸手抓住明夷的手, 不由分说的拉着明夷往回走。

明夷想要解释，玄烨已经大步流星的拉着她走向营帐，常宁看到玄烨抓着明夷的手, 神色微微一暗, 还是跟上去。

被玄烨拉入大账之内, 明夷无奈的道：“既是国家大事，没有我插手的余地，我先回营帐。”

作为随军的女眷，明夷一直不掺和过多的事，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营帐之中。常宁显然前来禀报是有要事，明夷同样不想听到太多。

“总要让你明白外面的形势有多严峻，往后你才不会只带这么两个人就出去赏月。”玄烨可不由明夷拒绝，明夷刚才干什么去，玄烨一清二楚。别说常宁担心明夷会有意外，玄烨何尝不担忧。

行军打仗在外，奸细未必不会深入其中。

明夷听着玄烨的意思，抬眼看向他，不难看出的诧异，至于担心到这个地步？她看起来又不像个傻子。

玄烨却不由明夷分说，“坐下说。”

不仅说的是明夷，更让跟在后面一道进来的常宁一并坐下，“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发现很紧急的情况，玄烨相信常宁不会心急如焚的赶过来，毕竟前线交战激烈，常宁此来定也是要火速赶回去的。

常宁也不多说那客套话，此时连忙的道：“有探子的打听消息，噶尔丹意以两族和亲之女子作为威胁，沙俄那边也在不断的运送武器入准噶尔部。”

“沙俄，看来之前和他们签定协议，他们依然不老实。”玄烨说到此，显露出不满，常宁道：“正是，沙俄那边不能松懈，以及他们会在我们对蒙古出手时，对我们发兵。”

若是内忧外患之下，仗打起来极是不利的。

明夷却断定地道：“暂时沙俄不会出手的，能坐收渔人之利，谁都不想冲锋陷阵。”

冲锋陷阵在前意味着要死人的，更何况搭上人不止，更要费粮费武器，无论站在哪一个角度，刚和大清签完协议的国，不会再让自己轻而易举的陷入泥泞之中，无法自拔。

“虽不会出手，他们一定会给噶尔丹准备最好的武器。”很是笃定的语气，玄烨知道这场仗不好打，尤其得了外援的人，自以为了不起，更不愿意安份守己。

“那么多年，大清的武器没有长进吗？”明夷提起此，征知书院几个研究武器的人都让玄烨带走，不可能那么久了，一直都没有表现吧。

玄烨自傲地道：“自然有所长进。”

“那皇上以为，沙俄的武器有没有长进？”明夷总是在玄烨最高兴的时候，迎面给玄烨泼下冷水，浇得玄烨一下子清醒过来。

想了想玄烨才回答道：“先前同沙俄交战，如果他们的武器有所改进，不可能不用。”

点点头，理是那么一个理不错，明夷却又问道：“大清和沙俄停战多久了？”

不久，两三年罢了，两三年的时间里，大清对沙俄知之多少？

玄烨哑然，明夷没有问出口的话，他却都明白了，同时也让玄烨更清楚的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一时被打败的敌人，若不足够强大，随时有可能反转局面。

“皇上该让人想方设法打听沙俄的情况，准噶尔部想打听消息不容易，从沙俄入手会容易一些，尤其，沙俄为何愿意支持蒙古，自然是有所图的，先让人谈，最好能借一借力。”明夷出主意，被动的挨打从来不是明夷的风格，必须是主动出击，将那些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一网打尽才是最好的防守之道。

玄烨听着明夷为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等着明夷继续的说下去，明夷不负他所望。

“沙俄不可能俱是齐心协力的人，财帛动人心，两国的商贸往来之利何其大，聪明人都知道，这就是很好的一个突破口。另外，难道沙俄是我们大清的敌人，他就没有敌人了？国与国相邻，你不犯我，我不犯你，敢管我们大清内务，自该让他自食其果。交战，不仅仅是真刀真枪，两国暗中斗智斗勇的人，绝不能缺，皇上果真不考虑培养这方面的人才？”

明夷的主意一个接一个的丢出来，玄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明夷的脑子转得太快了，快得他完全跟不上。

不能否认的是，明夷提的确实是个好方向，这方向朝廷有擅长的人吗？

“如果皇上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玄烨迟迟没有接话，分明是在思考，明夷适时的接话，算是告诉玄烨，她的手里有这方面的人。

玄烨正在发愁让谁来的好，深入敌方，更要懂得随机应变，如此人才，寻来不容易，玄烨暂时没有寻到合适的人选。

结果倒好，明夷有推荐，玄烨立刻道：“好。”

没有人，明夷愿意推荐这方面的人，玄烨绝无推辞的道理，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常宁听着明夷和玄烨你来我往的对话，他完全接不上，可是，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很多年前，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噶尔丹竟然想出如此计谋，自该让蒙古各部都知道，原本虽是我大清的公主，但她们也是蒙古亲王的王妃，蒙古的亲王们是不是能容忍妻儿被人所欺？”玄烨决定对明夷的办法暂时先放一放，眼下当务之急是安排好常宁回去要做的事。

常宁马上明白玄烨的意思，“皇上放心，臣一定办好。”

“可还有其他事情？”玄烨多问一句，想确定常宁是不是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

常宁沉吟了半响问道：“有的...”

同玄烨细细的说起，玄烨听得认真，在旁边的明夷也听了一耳朵，蹙紧眉头，不难看出来明夷的为难。

“还是按之前的计划行事，此时不宜和人算账，等到账打完之后，若他执意不知悔改再说。”玄烨把话说出来，常宁明白玄烨的意思，眼下的确不适合大张旗鼓地铲除异己，但是等到仗打完之后，有些帐可以慢慢的算。

常宁至此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恭恭敬敬的和玄烨告退，末了冲明夷叮嘱一句，“往后不许就这么几个人出去。”

明夷虽然没有被指名道姓，常宁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说的人就是她，明夷翻了一个白眼道：“还是小心照顾好自己吧你，行军打仗，就算再要冲锋陷阵，你这身本事也得专心的用。等你仗打完了，若是毫发无损，我为你画一幅画，一幅身穿铠甲威风凛凛的画。”

那么多年来明夷画过无数的画，但是从来没有画过常宁，当年常宁为了得到明夷画的一幅狮子图，那可真是费尽心思。

能够亲口听到明夷愿意为他画一幅人像，常宁的眼睛已经亮了，“果真？”

多年来明夷的画技越发精湛，常宁听过无数人对明夷的夸赞，也亲眼看到过明夷描绘的画是什么样子，如果能让明夷为他画一幅画，常宁求之不得的。

“你可听见了，得是你毫发无损的回来，我才给你画这一幅画。”明夷可把条件跟常宁说清楚了，别到时候说明夷赖账。

“明白明白，是不是只有我有？”常宁高兴的喜上眉梢，同时也追问一句，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

“对，只有你有。”从小到大常宁是个什么性子明夷明白，一直以来常宁都想当一位大将军，终于有了上战场的机会，常宁一定会牢牢抓住。冲锋在前，直取敌军的首级，立下赫赫战功，这一切都会是常宁趋之若鹜的。

明夷不反对常宁上阵杀敌，却也希望常宁在冲锋陷阵的时候可以保护好自己。

但是常宁一向都是往前冲，绝不往后看的人，很容易为人所伤，因此明夷才会用出画画的利诱，只会让常宁能够更好的照顾自己。

一天只有他有常宁的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眼神注意到玄烨微微一僵，常宁才不在意，赶紧点头道：“说好的只有我有。”

“说好的你得完好无损的回来。”常宁想要这份独一无二的礼物，明夷也是有条件的，别只听了利于自己的那一半，不把明夷的条件记在心上。

常宁拍着胸脯道：“忘不了忘不了。蒙古有没有什么是你喜欢的东西？你告诉我，我肯定帮你拿回来。”

人一高兴就容易得意忘形，或者说多年以来的习惯总是第一时间问起明夷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便愿意将那些东西全部都堆在明夷的面前。

“咳咳！”一直很努力表现自己存在感的玄烨，这个时候轻咳起来，眼神往常宁的身上瞟，常宁不以为然的道：“皇上送皇上的，我送我的有什么关系？”

对嘛，玄烨送玄烨的，常宁送常宁的，两不相干。

“皇上知道明夷要什么了吗？”问完之后常宁更是火上浇油，他可以确定按明夷的性子，一直以来玄烨都不讨明夷的喜欢，总让明夷做她不喜欢做的事，肯定明夷不会告诉玄烨她想要什么。

玄烨如何不明白常宁的挑衅？有些话玄烨根本不会像常宁这样直接的问出口，他心里有数，纵然问出去了明夷也未必见得会回答。

“我自然知道。”纵然不用问，玄烨也知道明夷的喜好。最后倔强的和常宁回答。

常宁眨了眨眼睛又问，“明夷告诉你的？”

“不用明夷说，我也知道她喜欢什么。”玄烨面对常宁的挑衅，最终如此反击，不是所有的事都要问出口，有些欢喜与否，从多年的相处便可以知道。

“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明夷喜欢什么，得问她？”论起扎心来，玄烨也是不遑多让，不得不说常宁感受到了玄烨的恶意，目光死盯着玄烨，四目相对，无声的厮杀，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好些年没有看到这样的对峙，明夷无奈地道：“都快当祖父的人了，能不能不要闹？”

玄烨已经当了祖父，常宁也差不多了。都是一把年纪的人，还跟小时候一样斗得不可开交？

“皇上太可气。”常宁控诉玄烨，玄烨冷笑的问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太嚣张？”

谁先挑衅来着，难道是玄烨啊？

常宁那是打死不认，解释道：“想送明夷礼物，问问明夷想要什么，这是挑衅？你自己不问，怪我？”

如果说之前常宁还觉得玄烨用权势把明夷留在身边，让他妒忌，看到那么多年明夷对玄烨的态度，那真是连陌生人都不如，常宁又十分庆幸当年他没有用强迫的手段不顾明夷的意愿，非要把明夷留在身边。

明夷的性格刚烈，从小就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人，更是吃软不吃硬。

好声好气的和明夷说，没准还能成，非得用强势的手段，明夷定然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

常宁难免幸灾乐祸的望向玄烨，何尝不是庆幸，当年自己听了玄烨的，却没有非闹得不可开交，哪怕现在他和明夷不是夫妻，也不是恋人的关系，但是他们和以前没有两样，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也能相互关心对方，对于常宁来说，这是最难得的事。

玄烨感受到常宁的幸灾乐祸，眉头直跳，终究望向明夷，“你缺什么吗？”

“皇上坐拥天下，难道就能说自己什么都不缺？我自然什么都缺。”两人怎么争怎么交锋，明夷才不管，想把明夷推出来打压常宁，明夷不乐意配合。

常宁可知道明夷的意思，玄烨想让明夷出面扎一记常宁的心，明夷明摆着拒绝了，常宁无声的控诉玄烨，真是的，争不过就把明夷拉出来吗？明明是男人之间的事？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根本不回应常宁的控诉，玄烨催促常宁尽早离开，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和他吵来吵去的？

再次收获常宁鄙视的眼神，争不过吵不过，所以就要把他赶走吗？

眼看玄烨真要生气，常宁马上道：“臣告退。”

临行前和明夷一通挤眉弄眼，更是指手画脚的，玄烨亲眼看着常宁那通挥舞，无非是在说有什么事可以写信联系，明夷点点头表示明白。好高兴地离开了，玄烨猛地看向明夷，明夷压根没当回事的问，“我与常宁自小如此，皇上现在打算跟我说不妥当？”

玄烨幽幽地开口道：“我只是不知怎么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竟连常宁都不如。”

看看明夷和常宁亲密无间如同幼时，但是明夷对他，那平静得像冷漠一样，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对比也就越发让玄烨难受。

“皇上不觉得是自找的？”这句话很多年前明夷就和玄烨说过，可是玄烨从来不放在心上，单纯认为明夷不过说说罢了。

终究玄烨料错了明夷的心性，也注定这辈子都需要为他们错误的开始付出代价。

“心疼。”玄烨脸色不变的捂着心口，明夷注意他的反应，以确定玄烨究竟是不是在装的，可是怎么看玄烨的脸色，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那皱着一张脸的样子，好像的确心口疼。

明夷走进想要看仔细，才靠近却被玄烨抱住了，帐内其他伺候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自觉地退下去，明夷要是再不知知道，自己中了计，未免太傻，感受到玄烨双手间的力道，明夷直接放弃挣扎地问道：“装病的办法皇上也想得出来？”

“确实心口疼。你知道为什么。”被常宁和明夷一再扎心，全都是捅在玄烨最疼的心上，玄烨的确心疼难耐，“说好的重新开始？”

“所以皇上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和常宁相提并论，我和常宁可是几十年的交情。”所谓重新开始明夷不置可否，但是不管哪一样，玄烨现在在明夷心中的分量确实比不上常宁，玄烨有什么争的资格？

可怜的玄烨，再次被明夷扎心的厉害，可怜巴巴的紧抱明夷道：“明夷别对我这么狠。”

“我若是狠的话，就应该杀了皇上。”当年他们两个那样的情况下，明夷都没对玄烨动手，玄烨该觉得万幸，认真来说明夷不认为她狠。

“是不是刺上我一刀才能平息你心中所有的怒火？”玄烨低声的询问，明夷摇头道：“皇上舍命救我，所有的怒火都已经烟消云散，我现在陪在皇上的身边，因为这是外祖母希望的，也因为现在看来皇上没有再强我所难。伤了皇上，对我来说是一件会惹来大麻烦的事情，皇上不在意，我却不愿意。”

听着明夷理智的分析现在之所以会留在玄烨身边的理由，以及玄烨给出的建议，明夷并不打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