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娴被这近乎突如其来的高声震了一下,随即,她就以更高的声音吼了回去:“我几时在乎过这万八千两银子?!我还不是为你打算!你家账上还有几个钱你知不知道?你不赶紧攒了银子来,等三年后,你拿什么银子走门路起复去?!还让我娘家再替你掏银子不成?!”
听了末了一句,沈瑾气得浑身发抖,一瞬间也没了理智,“谁用寿宁侯府掏银子了?!我几时让你们家替我去跑官?!你当这官我乐意做的?!你知不知道那群人都说我些什么!你还沾沾自喜,还招摇大排筵宴!外头都当这是个笑话呢!”
“笑话?!我舍了脸面回家死磨硬泡逼我爹给你弄个大点儿的官儿是笑话?!”大约这样的争吵多了,张玉娴也是瞬间就能进入吵架状态,立时吼回去,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不乐意!你凭自己本事多少年能爬上去?!你不乐意你别当这官儿啊,你怎的还乐颠颠的去了!我沾沾自喜?我招摇?我……”
她一时气不过,瞧着满桌子的饭菜更加碍眼,忽就伸出手去,将桌上的碟子碗扫落一片。
看着一地狼藉,沈瑾也是怒从心头起,抬手抓起一只饭碗狠狠砸向地面。
沈瑾不是沈理。
沈理是少年受苦,全靠着孙氏接济才能读书,到了京里也全赖恩师收留教导,并下嫁女儿,因此沈理对谢家,对谢氏,始终存着感恩之心。
沈瑾虽是庶子出身,却从没因庶出身份而受过半分轻视,相反,因着张老安人与孙氏斗法,他一直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孩子,四房在孙氏的打理下也是极为富裕,沈瑾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不曾受过半分慢待。
他自己也争气,他十四岁进学,便顶了神童的光环,一路又是解元,又是状元,都是靠他真本事学出来考出来的,没受过任何人提携之恩。
只是婚事不顺。
且寿宁侯府的这门婚事,本身也不是他想结的。
他本来那么努力,得到那么多成绩,可现下,统统变成了“裙带关系”。
他成了扒着岳家才能上位的小人。
他心里早就憋着火气,无处宣泄。
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岳家确实铺了一条通天的路给他,这是他要奋斗二三十年才能达到的高度,这样一条捷径,问世间谁人能毅然拒绝。他是凡人,他拒绝不了。
另一方面,他又耻于用这样的手段上位,他还是正统的读书人,他还要脸面,或者说,他还想要脸面,他畏惧人言。
张玉娴每次赤裸裸的说出来就是靠着岳家,都像撕掉了他一层皮,让他痛入骨髓。
这次丁忧,反倒让他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远离京城回来松江让他自在轻快。
摔掉了一个碗,沈瑾好像忽然就把怒气都宣泄完了。
他摸了摸身上,掏出块帕子来,慢慢抹掉手上的油渍,缓缓向因他摔碗而被唬住了的张玉娴道:“那些,你去求的那些,都是你想要的。你想要凤冠霞帔,你想要比你那些姐妹嫁得都好。你,想没想过,我想要什么?”
张玉娴的脾气也像被那只摔碎的碗止住了,她愣怔的看着沈瑾,不自觉重复道:“你想要什么?”
沈瑾惨然一笑,自嘲的摇了摇头,并不回答,站起身来缓缓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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