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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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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最近燕昇不知何故对她看管得愈发紧,她每每出门一步,都要被他的人乌泱泱地跟着,很不自在。

燕攸宁讨厌这种如同被监视跟踪的感觉,但这个关头,也不好违命,败了好不容易在燕昇和卢氏面前积累的好感,因此见霍西洲还需要慢慢计划。

这日,临近出征,天下了一场微雨。

林侯坐镇军中看报,下人来禀告,说是郡主前来,林侯忙令她进来。

林墨池一进来,林侯才发现她一身的甲胄都让雨水湿透了,乌黑浓密的发丝紧贴着脸颊,神色疲惫而焦急,林侯惊愕:“怎了?”

林墨池看了眼左右,令他们全部下去,之后,开口就是一句:“父亲,您不能任用霍西洲!”

林侯听完更是不解,皱眉道:“霍西洲为何不能用?”

虽然霍西洲出身草莽,原来只是一个马奴,军中没有人服他,但自从大猎之后,他一展身手,已经灭了无数人的威风。再加上他现今领的这个职位,还真没几个人敢当,因此,也算是小有威望了。他是陛下钦点的虎将,于此次南下攻打玄蛇教大有助力,若无正当的理由,林侯当然绝对不会放霍西洲不用。

林墨池胸膛起伏,神色隐忍晦暗,半晌,见父亲沉沉地凝视着自己,颇为严厉,才咬牙道:“女儿以为,霍西洲……极有可能是项家的后人。”

话音刚落,林侯已是悚然:“你所言是真?有何凭据?”林侯站了起来,走向自己的女儿,又问,“你是怎知道的?”

林墨池反问:“爹难道就不觉得他和眼熟么?简直,和十多年前那个劫持女儿的刺客……”

那是林墨池的一段尘封已久不愿回忆的噩梦,每一次回忆起来,脑中便仿佛有金戈嗡鸣,长剑相交,一只犹如鬼触般的怪手死掐着自己的喉咙,他的手上有浓烈的如同腐烂的恶臭血腥味!

那场刺杀以失败告终,林墨池为此大病七日。从那之后,她就下定决心,女儿家也可以练兵习武,也可以上阵杀敌,保护自己,保护天子,保护大周。

而爹爹,因为击杀叛党有功,而功高莫过于救驾,虽然爹爹出身不高,亦被陛下封侯。

大周开国以来最为惊险的一次刺杀,贼人的剑锋抵达天子的咽部仅有半寸,再险一刻,国将不国!

后来,爹爹告诉她说,其实他也没有把握那一剑能够将贼人制服,幸而项贼已是强弩之末,当时力战而竭,最后那一击才终没有得逞。天子说,他这一生经历无数刺杀,但刺客却多宵小之辈,唯独这个人,当得上一世英雄。

林墨池认为天子的话冠冕堂皇。因为后来天子还是下令,对项家的后人斩草除根。

“爹,是女儿记错了吗?”

林侯沉默。

虽然无言,但他握住腰间佩刀的双手,在不住地发颤。

“这件事,爹已经知道了,你就不必再管。此事,我会亲自去求证。”

林墨池还要再说话,但林侯已然挥掌,是让她出去的意思。

她微微皱眉,隐忍不言,转身走出了主帅的军帐。

人去后,帐中只剩下了林侯一人,及至此刻他的手掌还在发抖。

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但,万万不能,霍西洲万万不能够是项家之后。

项家最后一个后人,已经在十三年前的刺杀行动中身亡。

那个男人林侯至今还记得,是个英雄。他死之时,已经只剩下一条左臂,右臂在混乱的大战中被削去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剑锋会刺穿天子的咽喉,一剑令九州震动,谁也没有料到,自己横空出世的一招飞星伴月,阻隔了他的剑锋。

他死时,目光中充满了震惊和不甘。

他是力战而竭。之后,天子下令,拾回他的断臂,用针线接上,将其安葬。

实话说,林侯之前没觉得霍西洲与他生得像。女儿在那场大战中曾经被他掳去,故此对他的印象极是深刻,她看见霍西洲,就想起了曾经满手是血掐她脖颈的项昀。

被女儿这么一提醒,林侯不禁回忆起霍西洲的面貌。这个还不足二十岁的少年,身材高大,肤色黝黑,鼻梁硬挺,坚毅的下颌角犹如圆月刀的弯锋。说话前,总要经过三思,方能动嘴唇。

项昀生就肤色白皙若腻,看起来似乎有西域胡人血统,然而家传武学,习性均来自于中原,力能扛鼎,驾宝马,携长弓,意气风发,除了眉眼嘴唇,与霍西洲截然不同。

只唯独有一点二人一模一样。

他这几日观摩霍西洲练剑发现,他的左臂比右臂更有力量,善左手操弓。

……巧合么?

……

天已擦黑,霍西洲结束一天的训练,回营房去,脱去自己的上衣,将里袍退到腰际。

床铺旁停了一只大桶,里头装的都是冰凉的井水,霍西洲拿去木瓢舀了一瓢水照着裸露的晒得发红的皮肤当头浇落。

一瓢下,水打在结实的壁垒分明的肌肉上,犹如飞瀑冲击这崖岸下屹立不倒的礁石般,飞速四散地溅开,最后汇聚成束,沿着他光裸的脊背滑下。

如是反复不止,很快帐中凹凸不平的路面已经聚满了水涡。

一桶水用完,霍西洲全身犹如烈火灼烧的感觉才终于平复下来。

他拿毛巾将自己全身上下擦干净,一遍又一遍地擦,直到彻底擦干,套上以前在马场娘子让罗子他们为他买的棉服,出了营帐。

还有时间,他想回马场看一看。夏国公府的那片马场与这边相去不远,霍西洲星夜策马徐回,停在马场外,就看见里边已经熄了灯火,人不知何处去了。

他下马,熟门熟路地牵着缰绳进去,将马牵进马厩,随后折回自己的马房。

房子里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了,朱八将这里挪作了他用,床榻搬走了,重新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柴堆。

只唯独角落里那个大铁箱子还在,里头压着几块马蹄铁,两卷破得只剩下残页的兵书。

霍西洲却觉得很好,很舒适,比这些时日在林侯的军营中更自在轻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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