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死马奴两年不见不知从何处沾染这一身威煞之势,连金殿宝顶都要教他煞气冲破了。同为武将,燕昇感觉到,霍西洲这人是自己平时所未见的可怕。这群文官不怕死地吐唾沫星,他可绝不能掺和。
如此一想,燕昇很快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与霍西洲立下誓言现今以未亡人自居的燕攸宁。
阿胭必须要从青霞山上接回来了,他想。
“陛下,”霍西洲一道声音,穿刺人们的鼓膜,传到了这殿中任意的角落,随着他声音一振,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霍西洲的身影在一片哗然之中孤孑而立,犹如青松,“霍西洲受朝廷招安,有三个要求。如陛下应许,则长渊归顺,誓死捍卫大周天子。”
这句话也同样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耳中。
但从没有人见过,有如此受降招安之人,天子已嘉恩赏,居然还不识好歹,要另外提出三个要求。
而天子竟也不怒,反问道:“说来听听。”
霍西洲的脸色丝毫不变:“霍西洲不入朝堂,不参与国事,无事不早朝。”
天子道:“允。”
百官心中也觉得此事可允,反正他霍西洲一介乡野村夫,又不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不打仗的时候,谁愿意与一个马奴出身的人同列一堂?
霍西洲双手负后,“长渊军为我私军,留驻长云生息,不可编入朝廷军。战时有调则动,无战不动。”
此言一出百官当即哗然,何意?
既然接受了招安,那长渊军自然就该是朝廷军,如不是看中了长渊军十万之众,谁又要与匹夫马奴为伍?
天子也陷入了迟疑:“你好大的胆。”
霍西洲瞥目左右,林侯与燕昇均在官员中,燕昇犹如见鬼吓得不轻,林侯则避开了他的视线。霍西洲坦然道:“长渊于战乱中应时而生,为西北百姓的屏障,难道陛下不需要一柄抵御胡族,征讨西夷的剑么?”
他有底气亦有资格说这句话。
长渊军对阵胡兵十战而十胜,朝廷军队守疆之战则十有九败,足可证明朝廷军的无能。天子应该考虑清楚,如果将长渊军划入朝廷统辖,会否彻底同化,今后,天子再失利剑。
如果天子不答应他的第二个要求,那便没有得谈,他出长安以后将不再回顾。
而天子此刻考虑的是,其实霍西洲的要求暂且不是不能应许,他手中尚且还有一个筹码,永宁郡主。这会是最好用的一张底牌。
“好,朕可以答应你!”
朝臣霍然色变,“陛下!”这种要求怎可轻易应许,一旦长渊军继续壮大,这岂非养虎为患么?
霍西洲偏薄的唇微微上扬,“多谢陛下。”
他已如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散朝后,便不再回顾,及至宫门,取回佩剑于腰间,阔步朝外走出,至自己马前。
身后蓦地有人唤住自己:“王爷留步!”
霍西洲转身,只见是满脸横肉褶子缝里都堆着笑容的左仆射追了出来,一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贺喜王爷,实不相瞒,几年前我心中便看好王爷宏图远志必有一展,如今可不就是!那夏国公曾与我作赌,还是输我手里了哈哈,王爷骁勇善战,用兵如有神助,实在教人钦佩不已,钦佩不已啊。”
霍西洲看了一眼被搭上一只恶手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将其掸开,“左仆射有事不妨名言。”
“无事,”左仆射含笑说道,“想请王爷得空赏光,到寒舍山庄一坐,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霍西洲回以漠然:“听说左仆射府上有犬笼,豢养数十恶犬。”
不待左仆射回话,只脸色稍变得有些发青之际,霍西洲眼尾微弯,泄露了一丝轻蔑叽嘲。
“本王厌恶狗辈。”
“……”
这话一语双关,就是明晃晃打左仆射的脸了,姓霍的草莽出身居然如此不识抬举,左仆射大感懊火,只是碍于身份发作不得,碰巧不知怎的,下人今日将他的那条爱犬牵了出来,大抵是感到主人有了危险,始终在扯长了脖颈狺狺狂吠。
左仆射被霍西洲一把推开,让出道为霍西洲上马,也就在这时,那条恶狗冲破了下人手中铁链的桎梏,嗷叫着冲将出来,朝着霍西洲的胸脯扑过去。
霍西洲一只左足尚未勾入马镫,余光瞟过那头黑毛恶狗,腰间的长剑出鞘,左仆射只觉得面前寒芒陡显,瞬间,一股热血喷在了脸上。
一睁眼,他的心腹爱犬已经倒地不起,血流一地,无力地哀叫了两声,彻底不动了。
“……”左仆射眼底满是震惊与心疼,忍着火,用衣袖抹脸擦去血迹,“长渊王,我的狗见我亲近,你却拔剑杀它,这何意?”
“它欲冲撞于我。”霍西洲翻身跃上马背,冰凉的长剑上抹了一缕勿自下滴的黑狗血,神色冷漠阴鸷,“霍某乃武将,杀业重,无惧恶狗,若今日在此的是其他尚书御史,焉能不为此兢惧?豢养狗者应当系绳,此为公理,我杀狗,是为后来之人,左仆射还有不满么?”
方才见他一剑割喉,左仆射惊吓得面孔发青,也不敢再说半句不是,硬生生吞了这口气,那这哑巴亏嚼了下去。
“多谢王爷教训。”
霍西洲执缰,夹紧马腹,与诸位副将疾行而去。
烟尘漫卷,泼了左仆射一头一脸。
霍西洲于长安没有自己的官邸,暂居于城郊一处御赐山庄。
一群行军打仗的大老粗也是来了长安之后,方知晓长安城的贵人原来个个穿金戴银,面白如敷粉,相比之下自己等人灰头土脸,便犹如黑面瘟神。因此回了山庄之后,人人洗澡,达成了共识之后,由孙倬带头,摆了十七八只大水桶在庭院里,每人一只木瓢舀水就往赤红的皮肤上冲。
冲着洗着没两下,一个人的洗澡水泼到了另一个头上,彼此咽不下这口气,最后竟互相泼洒了起来。
一时水珠四溅,庭院俱已被打湿,光裸上身的一群男人哈哈大笑,你来我往,清净了多年的山庄顿时热闹非凡。
李图南从房檐下走过,看到孙倬的裤子已经掉到了腿弯露出光溜溜两团大屁股时,无可奈何地一叹,捧着伤药进了书房。
“王爷,你不管管孙倬他们?大庭广众的,这太不像话了。”
霍西洲已经为自己上完了药,取了一件薄寝衣套在了身上,衣料薄到几乎透明,隐约透出衣中块垒分明结实贲张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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