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有一刻钟,管事张福远来到偏厅,脸上却无甚喜意,苦笑着说:“曹爷,主子爷稍感不适,回内院歇着去了。打发奴才过来送曹爷,还请曹爷勿怪!”
曹颙很是诧异,晓得张福远是十三府上的心腹老人,便也不跟他客套,直接问出心中所惑:“可是旨意……”
张福远点点头,回道:“是太后懿旨,给我们主子爷指了两位庶福晋!”
指婚!这实是太出曹颙意料,不过这应算是好事,为何十三阿哥却是连客都不耐烦见了?总不会是太过欢喜,或者怕嫡福晋吃醋,赶紧去内宅哄了吧?
张福远不是多嘴之人,但是晓得曹颙待主子向来恭敬亲厚,见他满是不解,便低声说道:“奴才刚听时,觉得是好事,不过主子爷脸色却不大好,问了传旨公公,是不是丁家井大阿哥府上也有懿旨。结果晓得那边也有旨意过去,也是指了两个留牌子秀女,爷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吩咐了奴才来送曹爷后,便回内院去了!”
丁家井大阿哥府,便是早先的直郡王府,是皇长子胤禔的府邸。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后,大阿哥因争储位,谋害太子,被革王爵,在原府邸圈禁。
这位曾显赫一时的皇长子渐渐淡出京城权贵的视线,偶尔提起时,也不过是笑言其“龙虎精神”,虽是圈了这几年,可是这小阿哥、小格格可是添了不老少。
若是换作其他皇子府邸,添了这些个皇孙是好事,但是生在被重兵把守的废王府邸,就算活到成年,不过是个闲散宗室罢了,又是哪里的福气?
偏生康熙对这个长子还算有些恩典,不管是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还是每年的内务府女子小选,都要往那边送几个人过去。
十三阿哥这边,如今竟似与大阿哥那边同等待遇,不知他此刻该是多么失望与多么愤怒。
出了十三阿哥府,曹颙心情颇为沉重,原本旁敲侧击地说了那番话,还指望能开解开解十三阿哥,使得他想开些,别因阴郁伤了心神。谁承想,好好的又来这么一出。
康熙老爷子,怎么说好,毕竟是亲生骨肉,就算是恼了,不待见了,冷在一边就行了,何苦又弄这么一出。
十三阿哥这两年虽是鲜少出府,但是毕竟没有圈禁的旨意下来,就是有人敢怠慢,终究还要顾虑三分。
如今,这指了庶福晋的旨意下来,别说十三阿哥自己往大阿哥处想;就算其他人,将两人联系到一块的,定也不是少数。曰后,说不得这边的处境越发艰难。
喜怒莫测的,就是帝王之心啊!
寒风吹过,曹颙身上一哆嗦,紧了紧身上衣衫,催马往平郡王府去了。原本想要留在京城,看看能不能寻个使曹寅回京的机会,此刻却是想也不想。
康熙已经上了年岁,喜怒不定,疑心渐重,带着几分刻薄、几分阴狠,行事与过去大相径庭。发作起人来,要么直接要了你的姓命;就算是留下一条姓命的,也未必见得就有了好。
说是“老小孩”也好,“更年期”也罢,从进京后的所见所闻中,曹颙已看不出康熙行事的章程,只觉得他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像是在消弭他自己个儿的不安。
对待至亲骨肉尚且反复无常,曹颙可不指望康熙能够待自己的父亲一如往常。真若是劝了曹寅到京中,谁知道哪天会不小心触了这位年老帝王的霉头。
到了平郡王府,平郡王在部里还未回来,平王福晋曹佳氏出来陪着兄弟说话,又叫人将大阿哥福彭与四阿哥福秀两个抱来给舅舅见礼。
福彭六虚岁,言谈行事已经有点皇家做派,甚是知礼,明年就要上学,是进上书房,还是进宗学,还要等皇帝的旨意。福秀四虚岁,或许是幼子的缘故,不如哥哥那边守的规矩多,小脸圆嘟嘟的,说起话来“咯咯”地笑个不停。
曹佳氏与平郡王素来恩爱,除了她入府前,这边有两个妾室外,这些年并未再添其他女眷。虽然府里还有两个庶子,但是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嫡出的儿子,心里也甚是安稳。
待两个小阿哥给舅舅请了安,曹佳氏叫奶子领他们先下去,自己跟曹颙又说了几句觉罗府之事。
她已经打发心腹过去探问过,塞什图并无大碍,估计再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那两个不安分的丫头,一个早在几个月前,便让喜塔拉氏杖毙了;另外一个,打了一顿送到城外庄子,上个月病死了。看来这个喜塔拉氏也不是糊涂之人,心里也是有数的。
曹佳氏说起杖毙死人之事,面上神色不变,道:“说起来,还是因长辈不再京城的缘故。你与二弟是男人家,紫晶管事虽然也算是妥当,但毕竟年岁有限,不懂这些。这几个丫头不是家生子,忠心有限,本不该选做陪嫁!”
曹颙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但是听到姐姐说得狠厉时,也颇为不自在。不知不觉间,姐姐已经由当年那个略带几分傲气的小才女,成长为持家有方的郡王嫡妃。
曹佳氏见曹颙不应声,当他是内疚自责,笑着安慰道:“你一个大男人,哪里晓得内宅的这么些门门道道?这个怨不到你头上,是我这个做姐姐当时粗心,忘了提点这一句,倒让颐儿受了这些个委屈。你放心,往后姐姐会留心的!到底是小门小户,才养出塞什图这样混账子来;就算是王府贝勒府,看在你我份上,也不好这般怠慢颐儿!他家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断不会让儿子再犯浑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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