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身穿华服,笑吟吟地坐着,这是庄先生的主意,既然对方巴巴地寻上道台府,说不定攀的就是他的富贵身份。他若是弄得太素雅,说不定山匪便觉得投诚没奔头。
不过是为了爱财罢了,若是当官还贫困的话,那怕是他们宁愿做个自在山匪了。
果不其然,刘国泰与张老三两个进了屋子,眼睛便直了。
曹颙一身华丽的、说不清什么料子长袍马褂不说,帽子上,手上,都是鸽子蛋大小的宝石装衬,身上纽扣亦是宝石的。坐在那里,笑吟吟的,就像个财神一般。边上坐着的老者,身后站着的独眼护卫,身上所穿亦不是凡品。
纵然是在记院里见多了地主老财、富商巨贾,张老三还是瞧出眼前这人与那些人的不同。那味道,说不出,就像是小神见大神一般,眼前这个明显是更有银钱的大神。
刘国泰虽然也早听说这位道台老爷是江南曹家嫡子,年轻位尊,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年轻法。待醒过神来,他方晓得有些失礼,抱拳道:“小人刘国泰,见过曹大人!”
旁边的张老三听了,也跟着道:“俺是张老三,你就是那个鸟……什么道台?”说到这里,略带狐疑地打量曹颙,皱着眉道:“不会是蒙人吧?这点小岁数?俺可晓得,道台可是个不小的官。”
这话说出来,连带着刘国泰都生出几丝狐疑来,不过随后又晓得应该没错,若不是做官的,不会有这般气度。打自己与老三见门,对方只是微微地扫了一眼,便像是有些了悟的模样,看来也是心思通透之人。
曹颙听了张老三的质疑,但笑不语,只是带着问询之意,瞧了眼刘国泰。意思像是说,这个毛毛躁躁的家伙是谁?为何要带这样的莽汉来此?
刘国泰心里分外熨帖,到底是世家子弟,慧眼识人,晓得他才是说话的人,老三只是草包罢了。因此,他板着脸,低声对张老三道:“不可无礼,还不快见过曹大人!”
张老三正想要试试眼前这人,看看他怎么应对,没想到刘国泰会拆自己的台,心下甚是火大,因不好在外人面前翻脸,只好强忍了,抱了抱拳,算是见过。
曹颙只是笑了笑,便没有起身,大剌剌的受了。
刘国泰与张老三给曹颙见完礼后,方发现桌子边只有两把椅子,曹颙坐了一把,那个老者坐了一把,再没有其他的。
刘国泰有些失望,看来这曹大人颇有纨绔之风,不晓得“礼贤下士”;张老三则是恼火,晓得对方是没拿自己兄弟两个当回事,想要发作,但见对方气定神闲,心里也直犯嘀咕,毕竟他们只带了六个人来,若是给对方理由,说不定他们今儿就要折在这里。
换做其他人,曹颙或许会摆下“礼贤下士”那套,但是既然对方来的是这位“刘二当家”,那他心里是真瞧不起的。
正月让魏黑往曰照王家庄送信,也有跟王鲁生寻原由之意。“知己知彼”吗,毕竟要对那边了解得通透些方好。除了山匪那边的情形,还问了王鲁生为中人的缘故。
虽说王鲁生有所顾忌,但是到底不如魏黑机敏,到底给问出缘故来。
听说在曹颙到沂州前,王鲁生便使了银钱打点这些山匪,只为了其任内三年地方太平、官运亨通。
曹颙心下甚是感动,虽说这些话只是王鲁生所说,并没有什么可证实的,但是他心里却不曾有半分怀疑。因此,对这些打着“义气”旗号,却出尔反尔,对王家施威逼行径的山匪实生不出好感。
不过,他不是义气之人,虽是没好感,也不会任意行事,这般应对只是为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使得对方不敢太张狂。
见他们见了礼,曹颙端了茶盏,喝了一口,说道:“听说你们求见本官,因何缘故啊?”说着,望向刘国泰与张老三,目光中露出几分犀利。
或许是在官场待久的缘故,曹颙颇有官威,这一眼望过去,刘国泰心里“咯噔”一下,思量着先前所想的几个条件是不是过了,若是这这般说出来,会不会触犯这位大人。
张老三见对方架子这般大,一点不像济南府那边的那么热络,心里反而有些坦实。是啊,只有骗子才会对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笑着殷勤,真正的官老爷管你是生是死,都是这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
刘国泰思量了一回,面露迟疑地看向魏黑、郑虎等人,不知好不好在众人面前讲。曹颙只做未见,端了茶盏,又喝了两口,脸上已经露出几分不耐烦。
刘国泰一咬牙,说道:“曹大人,小人代我们当家的,来寻大人谈谈,便是为了出山之事。”
曹颙挑了挑眉,道:“哦,出山?具体章程,讲来听听。”
*就在曹颙在宝泉寺见刘国泰与张老三时,江宁那边,曹颂为首的四兄弟随着李氏与兆佳氏都去了清凉寺做法事。曹寅原本是要同来的,结果总督府那边来人,脱不开身,便没有过来。
今儿,是曹荃的冥寿,在前几天便往这边送了香火银子。
兆佳氏望着亡夫的牌位,自然少不得又哭了一场。
曹颂眼圈发酸,只是不愿意做小儿女态,强忍了。几个小的,却是克制不住,眼圈都红了,曹硕与曹项还哭了一场。
曹頫跟在母亲与伯母身边,做完法事后,便在寺里的客房小憩。想起父亲在时,家里的热闹情景,他也是难受的不行,小脸紧成一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心里叹息不已。
李氏在旁瞧了,心疼的不行,搂在怀里,温言安慰了。
兆佳氏见小儿子趴在李氏怀里,两人那般亲近,不禁有些吃味,点了点儿子的脑门,笑着说:“瞧瞧你这赖皮样子,既是这么喜欢你大伯母,赶明给你大伯母做儿子去?”
曹頫羞臊不已,带着撒娇的口气说道:“母亲!”
李氏摸了摸曹頫的头,笑着说道:“那可是好,我正是巴不得呢!也是我们娘俩的缘法,只瞅着他亲近,倒不像侄儿,更像是小儿子呢。颙儿自幼不在我身边,大了又小大人似的,倒从未像頫儿这般亲近我。”
兆佳氏这两年倒是瞧明白了,曹家的兴衰富贵往后多要指着长房侄儿。因此,听着李氏这般话,笑着说:“老大是长房长子,身份担的重呢,打小就是有出息的,哪里能像弟弟们这般淘气。”
李氏想到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虽说儿子已经是弱冠之年,但是在父母眼里仍是孩子罢了,这几年一家人却是聚少离多。先下添了孙子,也不能在眼前,心里多少有些感触。
若是娶的是其他人家的媳妇,媳妇、孙子多是要留在江宁侍候公婆的;偏生是皇家贵女,曹家的主子,虽说是嫁入曹家,但是也不好让小两口分开,来这边立规矩。
转念一想,自己实在太迂腐,若真是媳妇不在儿子身边,那儿子的生活谁人打理?总不好为了尽孝心,让媳妇到这边带孩子、侍奉公婆,儿子在那边再纳新人。别说儿子如何,就是她这做婆婆的,也看不惯那般行事。
想着跟丈夫进京时,要与儿子媳妇团聚,李氏心里的难受便减了几分。因想起进京之事,她便问兆佳氏道:“初十我同老爷便启程,弟妹往娘家需备什么礼,这几曰也该置办了。”
兆佳氏听了,想起一件心事,思量了一回,道:“嫂子,提起进京,刚好有件事儿要寻嫂子拿个主意呢!”
李氏笑道:“这倒奇了,弟妹素来是伶俐的,就是两个我加起来也不顶你一个,怎么还有要我拿主意的?”
兆佳氏瞅了瞅李氏身边的小儿子,这是顶小的呢,都十二了,更不要说曹颂已经十九、曹硕十五、曹项十三了。
“嫂子,我想带着孩子们回京城府里住去。左右不过是守孝罢了,那边与这边也没什么不同。还能趁着这两年挑些好人家,等他们出孝后议亲时,不至于抓瞎。”兆佳氏说道:“我也没什么好盼的了,只望他们兄弟几个都成家生子,为咱们曹家开枝散叶,完全老爷的托付,我便能心安了。”
李氏想起兆佳氏的娘家兄弟前些年丁忧,好像就是年前起复的,就是任的京官。因此,问道:“可是亲家舅爷的意思,想让弟妹带着孩子们京里住去?”
兆佳氏点点头,回道:“嗯,年前我娘家哥哥来的信儿,说是孩子们都渐大了,往后也要往京里的,还不若去京城府里守孝,都是一样的。我思量了小两月,始终拿不定主意,实在舍不得嫂子,孩子们也需要伯父管教。这般冒然进京,怕有不妥当之处。我们娘几个现下都靠着公中的银钱生活,颂儿虽袭了他父亲的爵位,一年到头不过百十两银钱,也是不顶用的。到了京城怕花销大,到时候嚼用不开。”
李氏说道:“到底是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听着舅老爷的意思,这也算是个法子。我这边能拿什么主意?想来就是老爷,也不会拦着。嚼用这块,弟妹不必担心,虽说祖上的产业都变卖得差不离,但颙儿名下还有两、三处庄子呢!”
兆佳氏忙道:“那怎么好?京城的庄子,我也晓得,那是老太太留的,另外两处也是御赐的、幌子阿哥赠的。我们这一大家子,未能为公里赚银钱,吃着哥哥嫂子的不说,还要去吃侄儿、媳妇的吗?我可没那个面皮,臊也臊死了!若是真进京了,等没嚼用时,来求嫂子就是。”
李氏听着兆佳氏这话,想着二房没个产业,在一块儿过还行,进京后却是有些不便。
仔细想了想后,她说道:“要是弟妹真要上京城府里住去,我便同老爷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重新在京城置办点有进项的产业,正好供你们娘几个在那边花销嚼用,省的使钱不方便。只是,公中银钱,前两年才还了亏空,如今未必有多少富裕的。不过也不怕,实在不行,我那边还有些私房,先买两处小庄子。”
兆佳氏听着感动,红了眼圈,用帕子试了泪道:“虽晓得嫂子疼我,也不敢这般劳烦,若是公中银钱紧,我这边还有颂儿他们几个的婚娶银子呢。老太太留下的两万两都在我这边收着。反正他们几个还需守孝,一时半会儿也使不上这个钱,若是大哥嫂子允我们进京,用这笔银钱先置办下产业也是好的。只是这样的话,等到他们哥儿几个成亲时,少不得要央求大哥大嫂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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