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下的寒夜,齐州北部荒野。
万籁俱寂,万物肃杀,不见一丝活气。
大地白茫茫的一片,仿佛穿上了一声素净的衣衫。
禅禹静立水泽岸滩,双手合十,两眼低垂,似乎晋入到了无思无想、无念无意的禅定之中。
北风凄厉呼号,卷起大团雪花。
而在他沉默静立的尺许之地,风不能进,雪亦不能进,就像是和外界完全割裂开来,自成一方与世隔绝的独立天地。
哗啦啦!
忽然雪堆涌动。
一只通体洁白,皮毛蓬松的狐狸出现在了附近。
小巧尖细的鼻尖不停在翕动嗅闻,似乎是在寻找着食物味道的来源。
它穿越风雪,一路寻来。
不久后,白狐从禅禹腿边擦身而过。
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里站着一个大活人。
而是将他当成了和雪堆石块相同的死物,不值得投注上一丝一毫的注意。
满天飞雪笼罩下,纤细白狐迈动灵巧步伐,很快来到那座刚刚被禅禹清理出来的大坑旁。
它明显有些激动,鼻尖都在微微颤抖。
却还是先立于坑边,警惕环顾四周,片刻后才轻轻跃下,开始贪婪地舔舐着坑底散落的血肉。
呼哧呼哧……
或许是在恶劣天气下饿得狠了,白毛狐狸忙个不停,就连沾满泥土的碎肉都不放过,嚼都不嚼便吞入腹中。
如是吃了片刻,它陡然一个激灵,飞快窜出大坑,小心翼翼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白狐立于大坑边缘,身体陡然伏低,沾染了许多血色的毛发猛地炸起,做足了拼命护食的凶狠姿态。
但就在下一刻,它毫无征兆转身就逃。
四腿发力,向前猛地一跳,便窜出丈许距离。
然后悄无声息落入一只通体暗金、厚重饱满的大手中。
无论它如何拼命挣扎,都无法摆脱钳制。
“倒是个乖觉灵巧的小东西,吾都有些不忍心吃了你。”
苍老浑厚的声音缓缓响起,一个穿着大红衣袍,身材高大的老僧缓缓走来。
他摩挲着手中累到气喘的狐狸,转头朝着不远处的禅禹看去。
“恩?”
看到禅禹摆出如此姿态,老僧不由得眉头微皱,眯起眼睛。
咔嚓!
宽厚手掌不由自主多用了一分力。
刹那间鲜血飞溅,染红了一片雪地。
刚才还在不停挣扎的小狐狸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老僧随手丢掉几乎烂成一团的白狐尸体,一步一个深深脚印,缓缓站到了禅禹身边。
“呼……”
就在此时,禅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兜帽下的面孔大汗淋漓,甚至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弟子见过蒙炙师叔。”
禅禹平静着呼吸,连脸上的汗水都顾不得擦拭,“师叔小心,附近有强敌在侧,而且是个穿着本教长老红袍的年轻人。”
老僧面色不变,淡淡说道,“穿着红袍的年轻人,有多年轻?”
禅禹略一沉吟,“应该在二十多岁的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三十。”
说到此处,他还有些心有余悸,“而且此人刚才还现身出来,和弟子打了一个照面。
后来他许是察觉到了师叔靠近过来的气息,便向后退开隐入到了风雪深处,至今都没有再显露形迹。”
蒙炙微微点头,一双眼睛犹如明灯亮起,映入四周黑暗之中。
片刻后,他忽然露出一抹平淡笑容,“虽然人已经离开,但吾却还是能察觉感知到大周武者遗留下来的一丝气息,绝不是天人化生的宗师层次。
不过能让禅禹师侄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想来那人天赋资质绝佳,在一众玄感武者中也处于中上,甚至是顶尖的高度。”
说着说着,蒙炙忽然皱起眉头,“不对,你确定刚刚只见到了一个年轻人?”
“弟子可以确定,只有一个穿着红袍的年轻男子,除此之外便再无第二人出现。”
蒙炙表情疑惑,缓缓说道,“那座大坑中有人之骨血,应该便是黑水部族的上师元楽,但如果只是一个玄感层次的大周武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黑水元楽击杀。”
说到此处,他回头再看一眼正在被飞雪覆盖的大坑,“如此看来,禅禹师侄说的不对,刚才应该是有两个人出现在此地,除了你见到的年轻人外,暗处还隐藏着一位武道宗师。
你所感受到的绝大部分压力,便是从那位宗师武者身上释放显露,那个年轻人不过是他的弟子而已。”
禅禹回想起刚才短暂的几句交谈,那种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若不是师叔跟随我一起前来此地,师侄或许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禅禹师侄是庆幸,吾却是感到有些可惜。”
蒙炙垂下目光,低头注视着色泽暗金,纹理分明的双掌,“老夫若是能再快一步,当能和那位大周宗师正面相遇。
如此也能好好拉伸一下经脉筋骨,见识一下能将元楽击败的人物,又能带给吾几分惊喜。”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又在周围搜索片刻,除了发型一些杂乱脚印外,便再也没有了其他收获。
蒙炙在一座树林前停下脚步,脸上表情若有所思,“元楽在这种偏远荒凉之地被击杀,看来吾等的行踪已经有所暴露。
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也不知道今夜出现在这里的,究竟是大周哪位武道宗师,又有多少宗师来到了齐州地面。
那么原定的计划是否要继续实施,还是根据情势变化做出调整,就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寒风呼啸,雪花飘飞。
夜幕下已经不见了两人身影。
不久后,卫韬浮出水泽冰面,来到蒙炙和禅禹驻足最久的荒野林旁。
他遥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又安静等待片刻,才无声无息跟在后面。
齐州北部,靠近边关的一座集镇。
卫韬在一处密林边缘停下脚步,遥望着前方影影绰绰的建筑群落。
它就像是一头沉湎的巨兽,在黑暗风雪深处趴伏不动。
偶有一点灯光闪烁,看上去就如同是坟前燃起的鬼火。
几乎延续数个时辰的雪夜追踪,对他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消耗。
一路上,两个北荒番僧相当警觉小心,不仅时刻注意遮掩行踪,而且每过一段时间还会陡然停住不动,借助地形环境故布疑阵,制造机关陷阱,再隐藏起来等待是否有人上钩。
直到后半夜,蒙炙和禅禹才开始真正加速,一路朝着西北方向飞奔疾驰,最终进入到这座边荒城镇之中。
也是经过此次雪夜追踪,卫韬发现了观神望气术的奇妙之处。
虽然只有很低的修行进度,却也发挥了相当巨大的作用。
让他不必冒着被察觉的风险保持距离,以免丢掉两个番僧的踪迹。
而只需要凭借望气术对于气机的敏锐灵觉,再加上雪地遗留的少许痕迹,远远缀在后面就能解决问题。
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那便是此法对于精神的消耗,御使得次数一多,时间一长,连他都有些眼前发黑,头脑发胀。
卫韬隐取出地图,借助雪映反光,仔细对照辨认,确定了前方的大片建筑群落名为北圩镇,位于齐州最北的白冥山侧。
这里绝不算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地方,甚至连边儿都没怎么沾上,但却因为白冥山的阻隔,从而成为了连通南北的通衢之一。
当年大周北荒贸易未曾断绝时,北圩镇借助南北之间的通商兴起壮大,繁荣昌盛。
从一个只有几间破烂客栈酒肆的荒地,发展到人声鼎沸的城镇,人口一度高达数万之多。
单纯从面积来看,甚至比一些较大的城池都不在话下。
直至四十年前,北荒部族南下,大规模战争爆发,大周北荒的官方贸易就此断绝,北圩镇也因此一度衰落。
不过有利益的地方,必定有逐利之人。
赔钱的买卖没人做,杀头的买卖却大有人做得。
因此在大批寻求暴利的私商支撑下,北圩镇还是存活了下来,非但没有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反而活得愈发滋润了许多。
里面的人群也是鱼龙混杂,大周北荒、西极南疆,都能在内找到各自的归属。
卫韬收起地图,回忆着前期收集的情报,绕着北圩镇又转了一圈。
再次确定两个番僧没有离开,而是就在此地停下落脚。
接下来,他再次回到那片密林,细心观察北圩镇的建筑,准备选择一处地方潜入进去。
寒风吹树枝,发出哗哗响声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动静。
卫韬却转头朝着一侧看去,眉头也微微皱起,“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们了。”
忽然衣袂闪动,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从树后现身,很快来到近前。
在其身后,还跟着十数个白衣白袍的武者。
她脸上寒霜密布,一双凤眼冷冷注视着卫韬,充满了冰冷的敌意。
“你就是黑刀请来的帮手,红名录上的南奇珍?”
“看来我们得到消息后当即行动,还真的是有所收获。”
卫韬微微一愣,“黑刀是谁,南奇珍又是哪位,你怕是认错人了。”
“事到如今,你承认也好,狡辩也罢,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女子刷地拔出长剑,剑尖毒蛇吐信般颤动,对准了卫韬的咽喉要害,“我今天就让你明白,想要在北圩镇生事,就必须要做好随时丢掉性命的准备!”
“我最后说一遍。”
卫韬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我不认识什么黑刀,也没时间和你们在这里耗下去。”
高挑女子面色酡红,显然被气的不轻。
而卫韬接下来的话,陡然让她的情绪处于爆发的边缘。
“再不让开的话,真以为我就不敢杀你?”卫韬垂下眼睛,遮挡住眸子里一闪而逝的猩红颜色。
他现在很忙。
不是一般的忙。
而且不久前又刚刚经过玄感妄念折磨。
本来心情就有些烦躁。
现在闹出来的事情,已经让他快要压制不住心底的暴虐杀机。
“小姐!”
忽然一声低呼响起。
一个老妪从镇子方向疾速奔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白衣白袍的武者。
看到树林中的鲜红长袍,老妪面色顿时变化。
她猛一挥手,带来的几人迅速散开,将所有去路尽数封堵。
高挑女子微微一笑,“张婆婆来得恰到好处,有您带着铁卫亲自出手,定然能将这妖人击败拿下。”
老妪有些浑浊的眸子闪过一道寒光,“此人看着似乎不像是南奇珍,不过都无所谓了,先取了他的性命,也好让老婆子事先松一松久未活动的筋骨。”
“既然是你们自己找死……”
卫韬缓缓握拳,却又随即松开,转头看向了一侧的黑暗夜幕。
“黑刀出了三百两黄金,让我帮他杀几个该死之人,没想到某家运气如此之好,还未进入北圩就能见到任务目标。”
忽然一道有些尖细的男子声音远远传来,紧接着破空声响起,衣袂扇动连连作响。
紧接着,一个穿着大红绣花袍服,油头粉面的男子现身林间。
他满脸笑容看了过来。
卫韬面无表情转头望去。
两人目光虚空对碰,各自落在对方的红色衣袍上面,又随朝着一侧分开。
“想我南奇珍孤独半生,直到今日才得遇同道中人。”
红袍男子唰地展开一柄折扇,低头顾影自怜,“长夜漫漫,大雪纷飞,我也是没有想到,竟然还能让我在这里见到一位姐妹……”
“找死!”卫韬勃然作色,向前一步踏出,探手便朝着红袍男子抓去。
高挑女子目瞪口呆,自从第二个红衣男子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似乎是认错了人。
只是出乎她的预料,那被她认错的家伙竟然如此狂躁,二话不说就暴起出手。
南奇珍可是位列红名录上的……
她的念头被打断了。
这一刻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没有生命的雕塑,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轰隆!
因为随着卫韬一脚踏出,大片树林都在微微震颤。
同时罡风呼啸,腥气四溢,席卷了整个林间空地。
南奇珍感慨叹息的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猛地一颤。
他表情惊骇欲绝,气血真劲全力爆发,终于在最后一刻抬起手臂,挡住了从天而降的恐怖利爪。
咔嚓!
折扇破碎,骨肉飙飞。
南奇珍眼神绝望惊恐,死死盯着那只黑红交缠的狰狞手臂贴近身体,然后透过前胸而入,又从后背破口钻出。
“这……”
张婆婆激灵灵一个寒颤,只觉得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就连被鲜血溅到脸上都毫无所觉。
咚!
又是一声闷响。
几个白袍武者稳不住身形,身体一倒直接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罡风再起,呼啸而至。
张婆婆心中犹如火药轰然炸开,闪电般向后退开,同时擎起手中精钢拐杖挡在身前。
咔嚓一声脆响,龙头拐杖被断成两截。
她已然来不及再做出任何反应,充满死亡气息的利爪便当头罩下。
包裹住了整个头颅,然后骤然向内发力合拢。
嘭!
各种碎片肉糜黏液四处乱飞,噼里啪啦掉落地面。
一具无头尸体软软倒地,就此没了任何生命气息。
那群白袍武者陷入呆滞,直到此时才猛地回过神来,炸了锅般就要四散逃窜。
下一刻,猩红颜色暴起,将所有人全部笼罩在内。
这一过程中,高挑女子完全不敢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在刻意压制,唯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不断回响,就像是凄厉的哀嚎,呜呜的鬼哭。
随手拂掉红袍上沾染的些许碎片,卫韬表情平静看了过来,“你是北圩镇的人,应该对内部环境比较熟悉。”
高挑女子努力平复着心情,语气无比恭敬,“回阁下的话,我确实对北圩镇内的一切都很熟悉,您需要我做些什么直接吩咐便是。”
在超强卓绝的实力面前,除了低头,她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至于从小看着她长大,形同亲人的张婆婆,还有那些铁卫武者的死去,此时都已经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算了,我自己来吧,没必要再劳烦你辛苦做事。”
隐隐有些颤抖,仿佛在压制着什么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挑女子惊恐抬头,便看到一只犹如利爪的大手翻盖而下。
眼前刹那间一片漆黑。
…………
………………
虽然已过午夜,北圩镇的几间酒肆却依旧灯火通明。
里面坐满了醉意熏熏的食客。
对于在镇子里讨生活的很多人来说,在这种恶劣天气中,能吃上一碗肥肉,再喝上一碗烧酒,便是神仙般的享受。
对于生活在北圩镇的人而言,北荒部族是否南下,和他们关系都并不算大。
虽然此处名义上还算大周的属地,但实际上却早已经是三不管的区域。
而能在北圩镇扎杆立旗的势力,基本上都是左右逢源、两头通吃,无论哪一方来人都安之若素。
一个中年人主导着酒肆的话语权。
他也颇为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舒舒服服盘坐在一张宽大的木凳上,不时捻起几粒花生,喝上一口烧酒,口中滔滔不绝讲个不停。
卫韬换了一身白袍,也坐在酒肆角落安静倾听。
中年人所说的,不是别的内容,而正是和北荒之王更替有关的秘闻。
他就像是一个说书先生,讲得高潮迭起,却又煞有介事,时不时还会朝着春宵帐暖、温柔销魂方面勾引少许,听得下面一群食客如痴如醉,连连叫好。
中年人说得兴奋,旁人听得开心,酒肆的气氛热闹喧嚣,和门外的风雪隔绝成两个世界。
卫韬进入酒肆的目的便是打探消息,看看能否寻到北荒异族武者的驻地,原本见到这种情况还有些失望,打算略听几句便转身离去。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从中品出了些许味道。
这个人所讲的内容,竟然有许多地方和朝廷密报交相呼应,甚至还有不少连密报中也未曾涉及的信息。
虽然未曾经过验证,但根据细节前后对照便能发现,竟然很有几分可信程度。
忽然,街面上嘭嘭两声闷响。
以及利刃入肉带来的压抑惨呼。
又有人在拖动尸体,剧烈挤压摩擦雪地。
不多时,吱呀一声轻响,酒肆的门被推开半边。
寒风挟裹着雪花涌入屋内,将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些许热气迅速吹散。
几个北荒武者走了进来,身上还沾染着明显的血迹。
领头的那人,头发上除了白雪,甚至还带着几片肉糜。
酒肆内的食客却对此视而不见,似乎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不值得投入任何关注。
“甘霖凉,你们几个是没长手吗?”
讲到兴头上的中年男子却猛地一拍桌子,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这么大的风雪,进屋竟然不知道将门关紧,是不是想冻死老子?”
卫韬微微侧目,想要看一看,刚刚在外面杀了人的北荒武者,到底会如何处置如此直白的谩骂挑衅。
下一刻,事情的发展让他都有些意外。
为首的北荒武者竟然一言不发,回身关紧了酒肆木门,这才带人寻了一处空位坐下,招呼伙计端菜上酒。
“本来兴致高昂,却被你们几个杀才坏了心情。”
中年男子喝完最后一口烧酒,抬起有些污脏的衣袖抹了抹嘴,摇摇晃晃向外走去。
数个呼吸后。
角落的桌上同样空无一人。
只留下一块碎银,就放在倒扣的酒碗正中。
中年男子出了酒肆,穿过一条条街巷,最终在一座看上去有些破败的小院门前停下脚步。
他并没有打开院门,而是静静站在布满积雪的石阶上一动不动。
十数个呼吸后,中年男子缓缓转身,眼神中已经不见丝毫醉意,而是熠熠生辉,亮若天上星辰。
“你很小心,也很警觉,只是小看了密教上师对于危险的感知。”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巷道,缓缓开口说道,“蒙炙自知被你追随一路,却从头到尾都没能发现到你的行踪,就好像是低头观水,只见淡淡涟漪,却看不到藏于荷下的青鱼。
“进入北圩镇后,蒙炙心有不甘,但凭自己却又无计可施,便请吾出手捕捉你的痕迹。”
“不过在我看来,蒙炙长老却是有些钻了牛角尖,明明可以抛出饵料钓鱼,反而非要靠着感知探查寻找。
你身为大周武者,出现在这里无非是想要收集情报,那么吾便以自身为饵,主动出现在人群聚集的酒肆,果然轻轻松松就将你这条鱼给钓了上来。”
说到此处,中年男子露出一丝淡淡笑容,“那么,接下来吾又能够以你为鱼饵,引出隐藏在你身后的那位武道宗师上钩,也好替黑水部的元楽上师报仇。”
悄无声息间,卫韬从拐角暗处走出。
他看一眼小院门前的中年男子,然后缓缓转头,朝着身后望去。
一抹红光闪过,蒙炙双手合十,立于长巷尽头。
又有叮咚清脆鸣响,从一侧的青砖瓦房屋顶传来。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黑裙,身上挂满金环的妇人,满面笑容低头俯瞰下来。
中年男子一声低低叹息,“以你的年纪,便能够修行到玄感层次,不管是在大周还是北荒,都可以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只可惜今夜便要凋零此地。”
“佢先生请稍安勿躁,他还只是个孩子,怕是经不起如此惊吓。”
蒙炙双手合十,“不知死之悲,便不知生之欢,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你年纪尚轻,将来还有着无限的可能。
只要你能弃暗投明,加入吾等北荒之中,老夫可以向你保证,日后绝对会给予你比大周更加优厚的待遇,让你能够得见大梵生天无上灵意,顺利破境玄感,成就宗师。”
忽然一声轻笑,就从屋顶之上响起。
黑裙妇人悠悠说道,“这么俊俏的小伙子,最好的去处还是妾身灵池,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温柔阱中最销/魂,跟着你们两个臭男人,又能有什么大的出息?”
佢先生微微一笑,“冥夫人说的好有道理,让本人无言以对。
既然如此,只要他能够好好配合吾等,钓出还在镇外隐藏不出的大周宗师,老夫便可以做主,让他跟冥夫人离去。”
“简直是大言不惭,不知所谓。”卫韬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一口白雾。
“所以说,只有你们三个了么,枉费我苦等许久,听你们在这里信口开河,一派胡言乱语。”
佢先生收敛笑容,语气渐冷,“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你却非要选择一条死路,那也怪不得老夫以大欺小,取你性命。”
“以大欺小?”
卫韬一把扯掉罩在身上的白袍,露出下面被遮挡严实的如血红衣,“等会儿被我打死的时候,我希望你还能有如此的自信念头。”
唰!
话音未落,长巷中央的那道身影陡然消失。
刹那间罡风呼啸,席卷积雪狂飙而至。
轰!
磅礴压力狂涌而来。
地面剧烈震荡。
砖瓦石木乱飞。
佢先生陡然眯起眼睛,猛然收缩的瞳孔中映照出那道急速膨胀变大的狰狞身影。
犹如一尊黑暗血狱中的妖魔,就在这个雪夜降临俗世凡间。
长巷尽头,蒙炙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甚至让他在反应上慢了一瞬,没能在第一时间追赶支援。
长巷侧方,砖瓦屋顶之上,冥夫人美眸眨动,异彩连连,紧紧盯着那道令人心悸的狰狞躯体,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连带着大片金环相互碰撞,叮咚鸣响。
唯有佢先生,直面黑红风暴扑面而来,心中全然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感受。
“为什么我会觉得,此人只是玄感层次!?”
“不,不对,他就是玄感层次!”
“难道在此人身后并没有隐藏着一位武道宗师,黑水元楽就是被他自己打死!?”
面对着如此狂暴的攻击,佢先生也不愿正面硬接,而是身形一晃便向后急退。
撞碎了身后院门,穿过整座院落,又径直没入到漆黑无光的正屋之中。
哗啦啦!
屋内家具乱飞,撞击连连。
他对此浑然不觉,依旧向后猛退。
直接撞碎了正屋后墙,并且还在不断加速之中。
轰隆!
就在佢先生穿透后墙而出同一时间,正屋房顶陡然碎裂,一道狰狞身影没入高空,挟裹着无数砖瓦碎片,朝着冥夫人当头砸落。
“妾身,就喜欢如你这般的强壮男子!”
冥夫人一声尖笑,带动周身金环脆响连连,不闪不避,不退不让,凌空迎上。
当!!!
黄钟大吕般的响声遽然荡开。
击散绞碎漫天飞舞的雪花,在夜空中传出不知多远距离。
两道身影交织纠缠,急速坠落。
穿透一片屋舍,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数十米外,佢先生已然止住退势,和距离更远一些的蒙炙一起,正在闪电般朝着烟尘荡起的位置狂奔而来。
坑底正中,卫韬能够清晰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强横气息的接近。
他对此浑然不顾,抡起两只狰狞手臂,并蒂双莲齐出,猩红丝线乱舞,就要将冥夫人一下打死。
面对笼罩封盖下来的双掌,冥夫人依旧不闪不避,正面迎上。
她双眼微闭,双手结印,如花绽放,体表金环齐声鸣响。
“当真是令人迷醉的强横力量。”
“不过吾以秘法扰你感知,乱你心神,倒要看看你在灵觉被压制的情况下,单凭一身蛮力又该如何应对处置。”
陡然轻鸣阵阵,刹那间笼罩四方。
“这老妖婆,又来施展敌我不分的这一招。”
佢先生微微皱眉,当即静心凝神,抵挡无处不在的清脆魔音。
另外一处方向,蒙炙耳朵自动封闭,面容慈悲双手合十,体表泛起璀璨金光。
深坑底部,卫韬双掌齐施,轰然砸落。
叮咚!
就在此时,清脆鸣响在他的意识深处悄然响起。
还有道道金光遽然绽放,刺眼欲盲。
卫韬眼前一花,一座豪华巍峨黄金宫殿毫无征兆横亘前方。
不知道多少身着黑袍的身影跪伏于地,围绕着金色宫殿齐齐叩首,顶礼膜拜。
他们每个人身上全部挂满金色圆环,每一次跪拜,清脆响声连成一片,混合成震耳欲聋的雷鸣巨响。
冥夫人抬起手臂,仿若拈花微笑,拂向当头落下的黑红利爪。
忽然,她微微一怔,感觉自身的灵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没有任何征兆,无数种杂乱繁复的声音同时响起,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的意识。
“一定要杀光,一定要杀光定玄山所有练脏玄感!”
“老师啊,弟子没有办法做到更多了。”
“妙,实在是妙啊!”
“小师弟,洗月老师她,确定已经仙逝了么?”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胜者生,败者死,没有任何如果可言。”
“吾乃剑道宗师,只要一剑在手,对上同等层次的气血武者便先天占优!”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你所引动的妄念为何与她有关。”
冥夫人倾尽全力催动秘法,却丝毫听不到自己发出的任何声音,仿佛在这一刻五音俱丧,唯有各种不同的声音交织纠缠,隆隆作响。
更加诡异的是,这里面竟然有密教长老蒙敕的声音,据传他已经身死大周中原,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又如临终遗言,这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冥夫人思绪纷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繁杂的心念。
“妾身,就喜欢如你这般的强壮男子!”
忽然,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陡然响起。
占据了冥夫人几乎全部的心房。
这是她自己的声音,正在搅乱她的心神,在识海深处不停回荡。
“我说过的话也在其中。”
“难道说,我和蒙敕一样,其实已经死了?”
冥夫人悚然而惊,猛地睁开眼睛。
就在此时,并蒂双莲合击震荡,猛然落下。
又有如玉素手结成法印,犹如拈花轻抚其上。
轰隆!!!
一道狰狞身影腾空而起,倒飞出去,落入一片残垣断壁之中。
坑内却是传出咔咔脆响,听之如同琉璃坠地,寸寸断裂。
没了金环魔音所扰,佢先生与蒙炙陡然加速,刹那间便已经来到大坑近前。
冥夫人静静站在那里。
肩膀之上空无一物,鲜血向外汩汩涌出。
却还保持着双手结印上扬的姿势,身上所戴金环依旧在不停碎裂,化作无数碎片掉落地上。
哗啦啦!
就在此时,一只手臂掀开倾塌的砖石梁柱,从满地狼藉的废墟中慢慢起身。
卫韬七窍涌血,双眸猩红,身体还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看到默立坑边的两道身影,便是一声充满狂暴的低沉咆哮。
佢先生收回俯瞰坑底的目光,看向那尊狰狞可怖的身影,“冥夫人拼却性命,却只是扰乱此人神智,将其打入到诸般玄感妄念之中。”
“在老衲看来,他坠入妄念深渊,似乎变得更加疯狂不好对付。”
蒙炙说到此处,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如今之计,唯有老夫以金刚秘法将其拖住,好让佢先生全力施展不见不闻杀招,才能将其击败拿下。”
佢先生垂下眼睛,“如此,便辛苦蒙长老了。”
轰隆!!!
便在此时,狂风骤起。
滚滚雷声紧贴地表炸响,刹那间便已经来到大坑近前。
家里停电了,就晚了些,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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