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了。”裕王开心的笑道,他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会会那个沈默了。
高拱心中暗叹一声,觉着自己的教育着实失败,为什么就教不出个真正的王者呢?
把高老师一送走,裕王便兴冲冲回到正殿,对等在那里的陈以勤和殷士瞻道:“陈师傅、殷师傅,你们的课先往后排排,孤先听沈师傅讲一堂。”
陈以勤和殷士瞻有些郁卒,心说白等一上午,一句台词都没有,光给人给人当背景了。心里虽然不快,但也只能来日再找回场子,现在也只有怏怏告退了。
大殿里只剩下裕王和沈默两个,裕王对沈默道:“沈先生请移步书房。”
“是。”沈默便跟着裕王,转到后院的书房中,裕王在主位上坐下,沈默向他行礼后,坐在了对面的讲台后,略一思考,他淡淡问道:“微臣奉皇上圣旨,为殿下侍讲《孟子》,不知殿下对这本书的体悟如何?”
“哦,已经跟着高师傅学过了。”裕王耐着性子道:“虽不敢说精通胜任的微言大义,但也算是倒背如流了。”
“很好。”沈默微笑道:“孟子之言,对君王来说,无异于暮鼓晨钟,每一句都值得反复深思,才能警醒补过、好仁恶暴。所以虽然殿下已经滚瓜烂熟,我们还是有必要温故知新的。”
“先生说的很有道理。”裕王笑笑道:“不过比起《孟子》,孤王还有更感兴趣的问题,想要问问先生呢。”
“殿下请讲。”沈默淡淡笑道。
“听说你通阴阳,晓八卦,能未卜先知?”裕王好奇问道。
“这是谁在编排我?”沈默哑然失笑道。
“是高师傅,他说你算命可准了。”裕王道。
沈默笑道:“下官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过是会些相面的皮毛而已,高大人实在是谬赞了。”
“相面?那也很厉害了。”裕王有些小兴奋道:“先生快给孤看看。”
沈默知道不露一手,是镇不住这王爷了,便笑道:“先请殿下恕在下失礼。”
“我这人很随和的,平时你盯着我看都不要紧。”裕王笑道:“快看吧。”
沈默这才将视线移到了裕王脸上,见他面色黄中发白,眼袋略略浮肿,双眼没有身材,嘴唇也有些发青。再看整个人身体消瘦,腰也有些佝偻,坐在那里左肩上耸,膝部紧靠,双腿呈外八字形,看上去有些拘谨。
将裕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沈默便对这个人的性格情绪和健康状况,做出了初步的判断,看他的坐姿,显然是个比较谨慎软弱的人,这种人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但本身决断力特差,说白了就是耳根软,没注意那种,也缺少男子汉的气魄。
根据唐顺之的理论,有这样坐姿的人,即使是一个男性,他也是比较女性化的男子,如果你对他有过多希望的话,其结果多为失望。但反过来,如果你能强势些,便可以控制他,而不必担心会遭到报复,哪怕他是你的上司。
心下拿定主意,沈默淡淡道:“我实话实说,殿下切勿见怪啊。”
“就要听您的实话,光说好听的有什么用?”话虽如此,裕王还是有些紧张。
“说实话,您的近况十分不佳啊。”沈默轻声道:“我观您印堂发青,面色晦暗,定是近日连遭打击,心情郁结,忧思加剧,致使食欲不振,神思恍惚,噩梦不断,盗汗难寝,对身体也是个极大地损害。”
裕王听他说的全对,不由点头道:“您说的不错,我最近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了。”
“呵呵,”沈默微微一笑,十分隐晦道:“殿下正是春秋鼎盛,其实些许忧思还不至于伤身若斯,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无节制啊。”
裕王老脸一红道:“先生误会了,小王不是那种荒淫无度的家伙……”顿一顿又道:“不过最近确实多了些,可孤王是有苦衷的,不是为了一味寻乐。”
沈默听明白了裕王的意思……这就是算卦的本事所在,能不断套取对方的信息,却让对方意识不到,还以为你真的未卜先知呢,便轻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殿下求子心切,却不是勤加耕耘,广种薄收能做到的。”
被他一语说中,裕王的脸更红了,却对沈默也更加佩服了,两眼直直的巴望着他道:“那先生说怎么着吧?您要是能让我生个儿子,我一辈子都感念您的恩德。”说着起身给沈默深施一礼道:“求求你了,先生。”
沈默赶紧起身扶住裕王,道:“我只管算命,可不是送子观音,殿下切莫拜错了神。”
“那你说……我命里有子吗?”裕王紧紧抓着沈默的胳膊道。
“殿下的生辰若何?”沈默抽了抽,抽不回手,只能任他攥着道。
“小王是嘉靖十六年生人,丁酉年乙丑月丙日丁卯时生人。”裕王报道。
“哦……”沈默心说,跟我同岁,怎么看着这么老相?确实,他俩仅从面相看上去,要差了七八岁的样子。装模作样的算一会儿,他便慢慢道:“这事儿不能说太细,不然就不灵了,但臣下有一句八字真言送给殿下,‘花开三朵,孤独一枝’,您只有自己细细体会,到时候不准可以找我。”
“花开三多,孤独一枝?”裕王反复念叨着这句,半晌道:“这么说,我会有三个儿子?”
沈默笑而不答道:“不可说,不可说。”他并不担心将来算账,因为不管裕王生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他都可以十分恰当的对上。乃至更多,他也有办法对上,不过有些牵强罢了,但想必那时候,高兴都来不及的裕王爷,也不会跟他计较了。
要是裕王真不幸没有儿子的话,那更不怕了,估计到那时,他光担心会被登上大宝的弟弟害死了,哪还有闲心追究这个……对于沈默的答案,裕王十分高兴,又不知足的问道:“那最快得什么时候呢?”
沈默正色道:“这个我知道也不能说,因为您的世子很可能是天命之人,我要是乱说,恐怕当场就得被雷劈了。”
“你是说,我前两个儿子也是被他克死的?”裕王有些生气道:“这个小兔崽子!为了世子位置,连弟兄都不放过。”
沈默这个汗啊,赶紧小声解释道:“命这个东西,是没法选的,您不也一样克了两位吗……”
“你是说,我也是天命之人?”裕王的脸上登时潮红起来,使劲咽下口水,眼珠子都瞪出来道:“真的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沈默见把他忽悠到位了,便见好就收道:“而且光有命也不行,就算命再好,自己不顺应天命,修身养性也不行。”
“怎么个修身养性?”裕王巴巴问道。
只听沈默沉声道:“您必须好生休养身体,远离酒色,固本培元,不然……遥遥无期啊……”
裕王闻言也沉默了,半晌才喃喃道:“悔不该当初不听李太医的话,以为有了儿子便可以放纵自己,结果现在这样子,是光播种不见收成……”说着叹口气道:“要是李太医在就好了,可惜谁也找不到他了。”他说的李太医,便是李时珍,当初被张居正请来,给他治过病,一番调养,药到病除,然后便翩然离去,不知所踪了。
沈默嘴角挑起一丝笑容,轻声道:“我知道他在哪……”
“什么?”裕王激动不已道:“他在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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