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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一章 血红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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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抄家清单,嘉靖对涂立道:“涂爱卿可以先回去了。”涂立有些嫉妒的看沈默一眼,只好乖乖下去了。

待涂立出去,嘉靖劈头便问沈默道:“老严嵩的情绪可好?”

沈默轻声道:“挺好的,他似乎也看开了,并没有太难过,还想进宫谢恩呢。”

嘉靖闻言面色一沉,低声道:“他要是早看开,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沈默不知这话有何深意,只好劝道:“严阁老说,他能得以正常致仕,严世蕃也保住了性命,已是皇恩浩荡,别无奢求了。”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哪有那么简单?”嘉靖指了指御案上的一摞奏章,对沈默道:“你看看吧。”

沈默擦擦手,快步走到御案前,翻看那些奏章,清一色都是弹劾严家父子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强抢民女……林林总总的罪名,毫无想象力。

他正看着,便听嘉靖道:“不当出头鸟、专打落水狗!这就是朕的臣子!”说着冷哼一声道:“一犬吠人、百犬吠声,这些破玩意儿,朕看着就心烦!”

沈默不敢说话,因为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写进皇帝的起居注,说不定将来哪一天,就会惹出什么麻烦。

却听嘉靖又问一句道:“落井下石的人很多啊,平时多少人千金求严嵩一字而不可得,据说有家酱菜铺求了多少年,他终于答应下来,把那家店的老板,叫到跟前,要当面给他题词,谁知老板听说他倒台了,竟要都不敢要了,有这么回事儿吗?”

“有。”沈默不禁打个寒噤,暗道,难道严阁老家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可能,因为要是那样的话,严嵩早死了八回了,哪能还让皇帝如此心软?所以八成是那瓜皮帽张德贵被暗探盘查了。但他仍然不敢怠慢,实话实说道:“臣当时正在场,确实如此。”

“哼!”嘉靖冷哼一声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严嵩服侍朕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让他致仕,就表示既往不咎!谁再敢揪住不放,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是!”沈默赶紧应下,腹诽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跟我使厉害干啥?

“你亲自跑一趟,”嘉靖吩咐道:“去严阁老家,把他给那酱菜店题的那副字给朕取来。”

“遵命。”沈默又应下,小声问道:“那您还见不见严阁老,我得给他回个话。”

“算了。”嘉靖摇摇头,有些艰难道:“不见了,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是。”沈默赶忙出了西苑往西拐,转眼便到了严阁老家。

严年一看沈默又来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道:“还要抄家?”

“不是抄家,是问阁老要那幅字。”沈默挥挥手道:“你快带路吧,皇上还等着回话呢!”

严年不敢怠慢,赶紧带他去见严嵩,沈默道明了来意,严嵩道:“已经扔掉了,还留着作甚?”

“那就劳烦阁老再写一个吧,”沈默陪笑道:“皇上等着要呢。”

“好的。”严嵩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但多少年来的习惯,早就让他将皇帝的话当成最高指示,很快便又写了一副更漂亮的‘六心居’。

沈默吹干了墨迹,夹进木匾里,命两个小太监抬着,便急忙忙回到了西苑。

嘉靖一看,呵,还挺新鲜呢。

沈默道:“是新写的。”

嘉靖点点头,不再言声,低着头看那‘六心居’三个字,过一会儿,问道:“为什么叫六心居?名字怪怪的。”

沈默赶紧解释道:“据说这个酱菜铺,原先是六个姓张的兄弟开的,因此起名‘六心居’。”

嘉靖闻言摇头道:“不好,不好,六个人便六条心,那还有不乱套的吗?”说着目光望向殿外高天上的流云,幽幽道:“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大明朝现在是六千万人口,照他们这样想,那便是六千万条心,朕这个皇帝还怎么当?”

沈默听皇帝话里有话,似乎有些明白嘉靖的意思了。

果然,便听嘉靖道:“你是朕的才子,来说说,怎么改就好了?”

沈默心说,我上辈子好想听说过一个‘六必居’,名字很好听,便道:“以臣愚见,也不必大改,只要在心上加一撇,把‘心’改成‘必’!六合一统,天下一心!店名唤作六必居,皇上以为如何?”

“六合一统,天下一心?六必居?”嘉靖闻言眼前一亮,忍不住拊掌,对身边的黄锦笑道:“怎么样,朕的门生比杨升庵如何?”

“杨升庵怎么比得过沈大人呢。”黄锦大言不惭道:“他不过状元而已,沈大人可是六元!”听了这话,沈默臊得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在学问一道上,杨慎是公认的大明史上数一数二,就是他和商辂加起来,也只能望其项背,想要相提并论,不过是自取其辱。

但嘉靖不管那么多,只要他觉着有人能胜过可恨的杨升庵,便很开心了。对黄锦道:“磨墨。”

黄锦赶紧将一段朱砂在大案上的御砚碾好,并将最大号的御笔蘸好。

嘉靖接过来,运足气力,便在那严嵩提写的‘心’字上,加了重重的一撇,端详着那如血红一刀的一笔,嘉靖双目中绽着冰冷的光道:“心字头上一把刀,谁要敢再动邹应龙那样的心思,少不了挨这一刀!”

“皇上息怒……”太监们赶紧俯身道。

“沈默!”嘉靖沉声道。

“臣在。”沈默赶紧抱拳道。

“将这幅字裱了,送给那家酱菜铺。”嘉靖森然道:“命他们即日刻匾悬挂起来,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到!”

“遵旨!”沈默应声道,心中呻吟道:‘真是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轿夫们,对不起了。’

严阁老始终没有等到皇帝的召见,终于在三天后,带着满腔的遗憾,离开了自己曾经的府邸,最后回望一眼西苑的黄瓦红墙,隐约着巍巍宫阙,真是咫尺之间,如隔天河啊!他伺候了几十年的那个人,却连见自己一面都不愿,他不禁要问,自己这一生,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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