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百无禁忌。”若菡赶紧道:“可千万别瞎说啊,年纪轻轻的,咒自己得什么病啊!”
“娘子有所不知,”沈默狠狠亲她一口,嘿嘿一笑道:“我这病是相思病,只有娘子可医的……”说着反身把她压在下面道:“请娘子救命啊……”
若菡主动伸出双臂,紧紧反抱住他,接受着丈夫一次次的冲击,在那快乐的巅峰上,她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芥蒂,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下来。
第二天,沈默用了全部的毅力,才从安乐窝中爬出来,洗漱一番,穿戴整齐,带着经略旗牌、天子剑、大印关防等一干御赐信物,来到西苑门外,请求面圣交差。
如今宫里已经是黄锦说了算,小太监们自然对这位黄公公的好朋友落力巴结,一面赶紧为他通禀,一面请他在门房喝茶等候。
沈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太监们聊着天,听他们讲这些年京里的变化……不过这些太监们感兴趣的,也就是谁的排场大,谁的招牌硬,显然对那些人般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大人物’们,更有代入感。
沈默听他们说来说去,离不开‘王金’、‘陶世恩’、‘高守中‘等八九个名字,虽然久不在京,但他对京城一直保持关注,对这几位自然不会陌生。
说起来,这老几位与邵元节、陶仲文之流是同行,都是些道士方士,但又截然不同……邵元节、陶仲文等人毕竟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弟子,总要顾及道教领袖的脸面,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也能约束子弟不要扰民,所以在京里还颇有几分美名,信徒更是不计其数。
但从陶仲文去世之后,在京城百信看来,皇帝身边的道士们,就一代不如一代了,蓝道行虽然忠义无双,但百姓不知道,他们只看到这位天师爷不修边幅、毫无气质可言。更不要提熊显那种包藏祸心的妖人,差点把皇帝都害死了。
虽然蓝道行、熊显接连出事,让嘉靖意识到自己身边尽是动机不纯之辈,也曾将宫中的方士道人尽数驱逐,但他身染重病之后,对死亡愈发恐惧,未几便重新奉行斋醮,并召集天下高人入宫赞玄。
但此时龙虎山、崂山等道门大派,已经看清楚皇帝去日无多,哪敢趟这浑水?纷纷约束子弟,不准应诏进京。可投机之人永不会少,那些旁门左道的神棍妖道之流,便趁机来到皇帝身边。为求荣华富贵,他们比那些名门正派的子弟更加没有底线,只要能哄皇帝开心,什么都敢做……一些在外人看来荒唐可笑的事情,却把嘉靖这个自命神武英察的老皇帝,哄得不可自拔,不仅留下这些人,还赐给他们高官厚禄。王金、陶世恩等八人,皆受蟒袍玉带,挂礼部尚书衔、甚至太子太保衔,一时间海内侧目,非议四起,就连朝鲜国王都忧心忡忡的对大臣说:‘王上宠信方士,滥给官衔,恐非中原之幸……’
但嘉靖皇帝已经完全不管这套了,他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如果不能在这最后的光阴里修仙成功,只能和这皇位,和自己的江山说永别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嘉靖对长生不老的渴望,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这种状态自然容易被小人利用。前面提到的王金,其实本不是道士,而是陕西的一名庠生,因为久试不第,便想走捷径出头,他从太监手里重金盗买宫中各地所献灵芝一百八十一株,粘成所谓‘芝山’献给皇帝,结果嘉靖龙颜大悦,将他留在太医院担任御医。
王金尝到甜头还不收手,竟然又将一只乌龟背甲分涂五色,诡称天生‘五色龟’献给皇帝,这次效果更佳,嘉靖非但不疑,还下谕礼部称之为‘上玄之赐’,告太庙,命百官表贺,并超拔他为太医院正,赐穿蟒袍玉带,可谓旷世荣恩了。
见这家伙因为献宝得宠,四方小人有样学样,一时间各方祥瑞如雪片般进献到京城来,似乎大明朝的仙芝仙草,已经成了地里的大白菜一般。
大家都知道这些人在投机,但嘉靖偏偏不这样看,他听信道士申世恩的说法——祥瑞频出,乃王上大道将成之兆,那些胆敢质疑的,都是不想让王上成功的。
当然还有个原因,嘉靖服用了王金等人进献的金丹,竟感觉精神大旺,身体也有力了,甚至还恢复了失去多年的男性雄风,便愈加对这些人深信不疑,还下旨重责那些劝谏的大臣,并严令谁要是再敢劝谏,杖死不赦!
这下子朝堂上安静了,大家知道这个皇帝从来不把臣子当人,一定会说到做到,绝不只是吓唬人。
压住反对的声音,嘉靖便抓紧一切时间、专心求仙,他听从王金的建议,意欲在京城修建玉芝坛一所,供养那些仙芝仙草。再将各地进献的仙兔、仙鹿、仙龟、仙鹤等诸类祥瑞之物,皆安放其中,以便把祥瑞积少成多,最终形成一个……大祥瑞。
于是皇帝命王金在京城之内选—良址,尽快营造此坛,据说地方已经定下来了,不过让鞑子一搅合,耽误了一个月;现在鞑子撤了,京城解严,估计应该开始动工了吧。
等了一会儿,便等到了皇帝的召见,沈默跟着太监来到圣寿宫中,三叩九拜向皇帝行礼。嘉靖见了这个自己的得意门生,还是很高兴的,沈默恭敬的向其回报东南的情况,但他却对这些‘俗务’兴趣缺缺,没说几句便急不可耐的问道:“爱卿可知朕连获吉兆?”
沈默早知道免不了这一问,虽然明知这些祥瑞玄虚荒诞,但他更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来之前便打定主意,紧闭口免是非,谨慎为先。
所以他推说自己昨天刚到还不知情,皇帝说什么都乖乖应着,还得适时流露出恭喜激动的神情,不停的恭祝嘉靖洪福齐天,益寿延年。奉承话说得比过去两年都多的多。
嘉靖正说到兴头上,墙角的西洋钟响了,皇帝看看时间,便道:“朕还有一场法事要做,就不留你吃饭了。”
沈默赶紧起身告退,离开了带着异样躁动的皇帝,虽然嘉靖的情绪很高亢,但沈默看到他脸上的黑气已经很明显,按照当年李时珍的说法,这位道君皇帝已经死了半截,就让他胡闹去吧……沈默这样安慰自己道。
从内宫出来,他又来到无逸殿,既然进宫了,当然要跟徐老师请个安了。
无逸殿的人也大都认识他,沈默畅通无阻便来到了首辅值房外,隔着一层珠帘,见元辅大人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他便静静站在外面等待。
过了好长一会儿,徐阶搁下笔,抬起头来揉着酸麻的脖颈,终于看到了门外的沈默,不由惊喜的起身道:“拙言,你什么时候来的?来来,快进来。”
“刚来一会儿。”沈默躬身施礼。徐阶把他让到屋里,在堂下上首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亲自给他斟茶道:“来了也不进来,傻站在外面干什么?”
沈默恭声道:“见老师正在忙于案牍,便没出声打扰。”
“案牍?”徐阶面色有些怪异道:“惭愧啊,为师我今天还没开始办公呢。”
“那老师在?”沈默轻声问道。
“写青词呢。”徐阶苦笑道:“皇上近日要设醮祭天,命我即日准备庆贺大典,传谕百官撰写青词贺表,不得违误!”说着摸一下额头,叹口气道:“老夫身为首辅,当然要以身作则了。”
“什么大典?”沈默奇怪问道,最近没什么特别的日子啊。
“皇上要建玉芝坛,摆放那些祥瑞之物,昨日还把我叫去,命我督造,又嘱咐庆贺大典必须隆重。”徐阶一脸无奈道:“国事只能搁在一边,先给皇上做好帮闲再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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