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难为你能想得这么周密,”杨豫树真心赞道:“这次大案得破,海青天又要让世人刮目相看了。”
“大人先不要太乐观。”海瑞却泼冷水道:“案子是审完了,可这出戏还有下半场,究竟到最后,有几人能罪有应得?不好说。”
“别操心太多,那是神仙们的事情了。”杨豫树却很看得开,站起身来,拍着肚子道:“至少我们已经问心无愧了!走,我给你放个假,咱们涮羊肉去,美美撮一顿,再回家好好睡一觉,这些事改日再说!”
“……”海瑞本要习惯性的拒绝,但经过这连场并肩作战,他已经把杨豫树当成可以信赖的朋友了,话到嘴边,改成了:“我可没钱。”
“哈哈哈……”杨豫树爽朗笑道:“也没指望你请。”
话分两头,且说冯保和陆纶押着孟冲和滕祥,出了大理寺,往左安门行去。
路上,冯保实在按捺不住,借口外面太冷,便钻上了关押滕祥的囚车……说是囚车,其实是密不透风的马车,只是没窗有门罢了,所以冯保的托词也站得住。
滕祥还是带着那套金步摇,被拴在前车厢的铁环上,看见冯保进来,他嘴角竟浮起一丝自嘲的笑道:“想不到我这么快拉稀吧?”
冯保关上车门,从怀里掏出个锡酒壶,喝了两口暖暖身子。看着滕祥在那直舔嘴唇,便有些不舍得摩挲一下酒壶,递给了他。
滕祥抱住酒壶,勉强送到口中,贪婪的一口口呷起来。不一会儿,脸上有了些血色,朝冯保善意的笑道:“冯公公,咱家这回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可咱一句都没牵扯到皇上,也没把你供出来,这道理孟冲也懂,你可以睡安稳觉了。”
“知道你们不会。”冯保虽然这样说,但表情明显轻声不少,掏出雪白的帕子,垫在车座上,这才款款搁下屁股道:“那你们都招什么了?”
“宫外的都招了。”滕祥道:“知道啥说啥,以免他们还费心思灭口。”
“这也是个办法。”冯保笑笑,状作不经意道:“都把谁扯进去了?”
“冯公公,”滕祥正色道:“咱家是不成了,但得用自己的教训劝您句,咱们是宫里的人,管好宫里的事情就成了,宫外的事情少掺和。掺和多了,就是我和孟冲这样的下场。”
见冯保虽然听着,但并不太在意,滕祥加重语气道:“陈宏再厉害,也斗不过阎王爷,这棺材瓤子还有几年能活?只要他一死,你就是当仁不让的大内总管,稳稳当当、众望所归,多好啊,干嘛还要折腾呢?”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滕祥难得的掏心掏肺,让冯保的表情终于郑重起来,听他接着道:“我想陈宏也就是看到这一点,才对你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但他没安好心啊,是想让你继续折腾下去,自个把自个折腾死……咱家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话说得不中听,但这片诚心,还请公公体会。”
冯保的表情凝重了,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那我不问了。”
滕祥点点头,对冯保说:“我这些日子,还总结出个教训,您要不要听?”
“请讲。”冯保也是个知趣的人,道:“我知道你牵挂你家里人,你尽管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他们。”太监没有儿子,但也一样有父母兄妹,他们又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所以一旦出人头地后,都会把家人接到京城来享福,总之是不像后世人想得那样,全家人以之为耻啊什么的。
“多谢冯公公恩情!”滕祥感激不尽道:“我反思了为什么会败给陈宏,其实这次的事儿,我和孟冲本牵扯不深。原以为就是事发,以皇上的宽厚,最多只会把我们狠狠骂一顿,但为何会被直接沦为阶下囚了呢?一方面当然是陈宏高招,但更重要的,是我和孟冲两个骤登高位、得志张狂,肆意妄为,惹得宫里宫外一片骂声。皇上念旧,护我们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但总有厌倦给我俩擦屁股的时候,我俩的末日也就到了。”说着看看冯保道:“您能从中体会出什么?”
“要收敛,不能猖狂。”冯保轻声道。
“嗯。”滕祥沉声道:“还有就是,做什么都不能背着皇上。皇上是个重情之人,可想要他信任你,前提得是你没有欺骗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就有可能传到皇上耳朵里,所以越过皇上和外臣交通的事,万万不要再做了……侍奉好皇上一家,比你干什么都强!”
冯保心中凛然,郑重的点点头。
从大理寺回宫里,转眼就到,听着似乎到了宫门,冯保便下了车,步行进了左安门。
上了长安街,他看到自己的管家徐爵,在那里探头探脑,轻叹一声,便让人放他过来。
两人故意走在队尾,徐爵压低声音问道:“那边要信。”
“全招了……”冯保阴着脸说一句道:“这次之后,不要再和那边联系。”说完便紧走几步,追上队伍去了。
留下徐爵呆立在那,挠着刮得铁青的下巴,自言自语道:“全招了,不要再和那边联系……这岂不是说,张阁老要遭殃了?”也怪冯保自己没说清楚,徐爵竟然把他的话自行理解了。
于是他将自己理解的意思,转给了巴巴等消息的游七,结果吓得游七魂飞天外,竟不顾忌讳,直接找到内阁中去报信,把他家老爷也惊得魂不附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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