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医院御药坊内一片忙碌,药抽屉如一堵堵高墙,直到屋顶。年轻的太医踩着梯子,用小铜秤称药,然后取下来交给负责配药的年老太医。
年老的太医忙碌起来,年轻的太医应该在边上学习,但他有些好动,见父亲从怀里拿出一片状如大钱的药材,便顺手接过来,先放在鼻边闻了闻,然后习惯性的想咬一咬,品下味道。
年老的太医看见了,赶紧喝止:“不能闻!”
年轻的太医奇怪问道:“这不是番木鳖么,尝一口没什么大不了吧?”
年老的太医看看四周,低声地:“这是天竺番木鳖,和普通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年轻的太医奇怪道。
年老的太医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兼学生道:“说你学艺不精,你还不服……”说着声音压得更低道:“番木鳖有剧毒,但在炮制后,就没了毒性,还可以起到很好的镇定的作用。太医院的清心丸那么好使,就是它在起作用。”
“那为什么要换成天竺番木鳖呢?”年青太医好奇问道。
“因为它的毒性更重,一样的炮制方法,可以尽去其味,不能尽去其毒。”年老太医低声道:“用它制成的清心丸,人吃了之后,会惊悸恐惧,臆念丛生,只要连续服上几十天,就彻底疯了……”
年轻太医惊讶地看着父亲道:“那张阁老……”
“住口!”老太医就是给张四维看病的那位陈司成,他慌忙地打断儿子,转头紧张地看看四周,见没有别人才放下心,压低声音警告道:“跟任何人透出半个字,咱爷俩都没命了!”
年青太医愣住了,呆呆地盯着手中的那片药材。
他父亲不再管他,将配好的药材装在篮子里,提到了隔间的制药房。
制药房中,并排有五个大灶盘,坐着五个热气腾腾的大铜汤锅。每个汤锅边都围着数名药工,分别在切药,捣药,加药,添汤……虽然在配置不同的成药,且工序复杂,但他们分工明确、动作娴熟,互不相扰。
制药房一角,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灶盘格外大,煮药的药罐也格外精致。陈太医走过去,将篮子放在桌上,负责制药的药工接过来,一样样摆在桌上,打开验过后,每一味药登记造册,当写道那大钱装的药品时,他没什么迟疑,直接写成了‘番木鳖’。
陈太医这才松了口气,吩咐道:“出一炉清心丹,好了直接送到我那去。”
制药房便按照他的吩咐开始制药,第二天,一炉模样大小都类似黄豆的清心丹出炉,太监们收药之后,按照惯例将药渣收入一个匣中,送到后院存余库保存……按规制,太医院的药渣是不能乱丢的,要留一段时间备查的。绝大多数情况下,那药匣子会在存余库沉睡半年,然后当花费处理掉。
然而那个药匣子送进来不久,便被看管库房的小吏打开,从中取了一团药渣,小心收入白瓷瓶中。
半日后,白瓷瓶送到了吏部尚书王崇古府上。书房中,王崇古与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东西昭穆而坐,那老者打开白瓷瓶,将里面的药渣挑出来,仔细的观察、甚至送入口中品尝。半晌后,端起杯中的茶水好一个漱口,但依然有些大舌头道:“高手……”
“什么高手?”王崇古关切问道。
“有人把番木鳖换成天竺番木鳖了,”老者轻轻揉着发麻的腮帮子道:“怪不得我也看不出成药的区别。”老者是与李时珍其名的当世名医杨断洲,所下的结论自然不错。
“这两种药有什么区别?”王崇古急切问道。
“后者不常见,性状与国产的一模一样,所以很多太医院的家伙都会认错了。但是毒性要大很多。虽说番木鳖本身就有毒性,但是药三分毒,只要处理的好,就是治病的良药。但这种天竺产的,毒性超过五分,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用它制成的清心丹,人吃了会精神失常的了。”
王崇古没有因为猜测被证实而感到高兴,反而面色有些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端起茶喝两口,平复一下心情道:“杨老哥,你说,有可能是用错药了么?”
“不可能,”杨断洲摇头道:“如果不是在上海见过一次,连老夫也不认得天竺番木鳖这种稀罕药,太医院的药材都是严格限定产地的,怎么可能用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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