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颔首沉吟的房遗爱,听到大哥夹带狡黠的语调,不由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房遗直。
“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感觉好生分的。”房遗爱紧紧盯着大哥的双眼,生怕漏掉哪怕半分可能闪过的“异样”光彩。
房遗直收回手掌,负手看向通往河南道方向的官道,轻呢道:“朝野皆知河南道是一塘死水,万岁此去派你前去赴任,怕是有意重新洗牌了。”
“洗牌?清洗朝中势力?”房遗爱站立起身,走到大哥身侧,兄弟二人望向那略显凄凄的阳关大道,双双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半晌,房遗直这才悠悠开口道:“可能是我的猜测有错吧,眼下与突厥开战在即,万岁怕也没精力做出如此巨大的调动。”
“遗爱,可知朝中势力分为哪几派?”房遗直翻身坐回桌前,捧盏呢喃道。
房遗爱眼珠稍稍转动,根据自身的亲身经历,半真半猜的说:“关陇一党、士族一派、寒门诸臣?”
“非也,坐下,待愚兄在絮叨几句。”
房遗爱坐下后,房遗直开口道:“你说的派系不过是我大唐明面上的表象,其中深意却是未曾看透啊。”
见兄长这样说,房遗爱欲言又止,思忖片刻,索性侧耳听房遗直说起了朝堂中的玄机。
“出身是一层表象,其中更深的玄机却在与利益瓜葛。”
“高祖爷开过之初,曾留下过一些老臣,比如萧瑀、宇文士及等人。”
“万岁时任秦王之时,从旁辅佐的亲信又是一派,比如父亲、杜叔父、长孙无忌、侯君集等人。”
“还有一派,便是贞观年间初现峥嵘的新臣子。魏征、马周尽在此列之中。”
向房遗爱阐述过朝野中三派的大致情况后,房遗直抿了一口茶水,不疾不徐的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萧瑀等老臣做事畏首畏尾,贞观之初便已经不再涉及朝中大事。而父亲和杜叔父等人虽然是开国老臣,但功勋太甚难免会遭受忌惮,但唯独魏征、马周之流出身寒门,在朝中并无什么过大的根基,而且行事也相对比较激进,而万岁恰恰想要借助魏征等臣子,前来制约天策府中的一干老臣,你难道没有看出来?”
“借助魏征、马周制约天策府一干老臣...如此说来爹爹岂不是也在其列?”房遗爱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层利害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的。
房遗直苦笑一声,喃喃道:“天策府旧臣之中,为数长孙无忌权势庞大,所以万岁才会那他开刀,若是关陇门阀被削弱太甚,后面倒霉的就是房、杜二家了!”
“遗爱,为兄有一句话送给你,水至清无鱼、水至浊死鱼,不清不浊鱼儿才能在水中畅游。”
“此去河南道,要对付长孙安业不假,但下手力度却要慎之又慎,其中巨细你自己把握吧。”
说完,房遗直将身站起,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烈日,接着唤小二去过了一坛浊酒。
一坛浑浊下劣的绿蚁酒,两个粗陶烧成的浅海碗,便是兄弟二人分别的践行酒。
“这第一杯酒,愚兄敬你一路平安。”
“第二杯酒,遗爱,你这毛躁的性子却是要改改了。”
“第三杯酒,双亲有愚兄照料,你但放宽心,长安有何关系到你的风吹草动,愚兄会设法修书与你的。”
喝下三杯浊酒,房遗直催促兄弟上马,亲自助了房遗爱“一掌”之力。
眼望乘马远去的二弟,房遗直高声喊道:“遗爱,记住,你我无论何时都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
坐在马上,房遗爱听着身后兄长的喊声,不知怎地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只好扬起手掌微微摆动,却是连头都没敢回,怕的正是被兄长看到自己哭鼻子的丑态。
前行了二十里路后,道路两旁的景色渐渐荒凉了起来,宽阔的官道一如既往,只是行人却是极为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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