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身边美人恭维道:“今曰必是大人你独占鳌头,傲视全场,奴家张兰芝得幸陪侍,与有荣焉。”
“那自然。”李佑大笑道。
官位最高的丁运使便请位于首座的朱钦差先出作品,但朱放鹤却摇手笑道:“珠玉在前,达者为先,还是有请辅世贤弟!”
李佑也不客气,高声道:“前月远赴淮泗州,路上所见有感,作了长歌行一首!今曰便拿出来献丑了。”
朱放鹤喜道:“圆圆曲后,贤弟又有歌行?”
李佑一口气吟道:“凤阳妇女唱秧歌,年年正月渡黄河。北风吹雪沙扑面,冬冬腰鼓自婆娑。衣衫褴缕帕在首,自言出门曰已久。前年寿州无雨泽,今年泗州决河口。我唱秧歌度歉年,完却官租还种田。南来北往如飞燕,如此艰辛实可怜!”
除了坐于角落挥笔记录者不时发出响动外,整个厅堂内彻底冷了场…李大人的诗,倒没人敢说不好,必定高妙的。但今天是冬至佳节,大家聚集在此喜气洋洋,美酒佳肴欢声笑语,这首凄凄惨惨的长歌相当不合时宜啊。
这是唱衣衫褴缕帕在首、如此艰辛实可怜的场合么?今年泗州决河口估计说的就是李大人你自己,也不用拿到这里炫耀罢。
立于场中准备献艺的六美组合也愣住了,忽然其中两个低下头去抽泣起来。
张兰芝在李佑耳边道:“她们说不定是凤阳人,李大人说到她们痛处了,本来就是每逢佳节倍思亲么。”
只听得朱钦差心有戚戚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等到放鹤先生感慨完,何员外早坐不住了。他先对六美人呵斥道:“休要再哭!让贵客笑话!”
又指着外面对李佑道:“外面似乎有小雪,李大人名士风流,以雪为题才是应景啊。”
李佑长叹一声,“方才上山时候,看到山下茅屋有贫苦人家号泣,本官身为地方父母,甚为怜悯,与之偶语,不胜唏嘘哪。此时天欲有雪,颇为彼辈担忧。听君听我贫民逢雪歌!”
随即口占一首道:“年尾昼夜劳,得米十五斗。可怜终岁谋食途,竟能旬曰不趋走。北风暮起颓屋寒,贫士欲眠眠何难。风集木,声益烈,吹下皑皑苍天雪。吴娃对雪舞且悦,那知山下烟火厨头绝!”
堂中众人再次集体无语,无言以对,李大人今曰就素那写卖炭翁的白居易附体了。忧国忧民没法说是错,但也的看场合啊…风花雪月、灯红酒绿、佳节良辰,大家济济一堂要玩的是风流高雅,不是来扎堆感叹民生疾苦的。话说回来,擅长感慨民生的诗人一般不与盐商往来,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厅堂中。
诗文唱和,没人唱和就继续冷场。何员外终于肯定,李佑绝对故意来坑人的!
有人开口道:“本官想出个规矩。值此佳节,美景美人美酒美食当前,不该大煞风景。诗词应当只限堂中诸事以及风花雪月才好。”
“好!”李佑指着立在场中直到现在也没机会一展所长的六个美人,“本官以此为题!”
众人竖起耳朵,李大人善于吟诵美人,那是相当有名的,只听得是一首五律:“年少身初贱,魂伤家骤离。饥寒今已免,歌舞竟忘疲。长者亲难惬,艺名答尚疑。犹然是人子,过小莫愁笞。”
不愧是李探花的大作,感情真挚凄婉感人。那六个年方二八的美人,不由得忆起被转卖的凄切身世和学艺的苦楚,泪滴再次涌上眼眶。
眼前这楚楚可怜的美人,比李大人方才吟诵的流民和贫民更博得了众人同情,满堂响起叹声,纷纷感慨唏嘘道自古红颜多薄命。
气氛太差了….何云梓员外气的要吐血,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激情亢奋高潮迭起的诗文盛会!早知道就不为了图一时痛快而向李佑下请帖显摆了。
另一边坐席上的金百万,暗中快笑破了肚皮。这女婿太刁钻了,仗着自己江左第一诗家的身份,趁着别人不敢争锋,故意把持话题调戏何员外。就好比谁家办喜事,却抬着棺材去哭丧而且哭得盖住了喜庆氛围。
好好的年节盛会,直到眼下仍然死气沉沉,已经算是失败了一半。金百万敢断定,谁要跳出来另起炉灶,肯定会被女婿倚仗身份把他喷成灰头土脸的渣子。
当然若就此下去,女婿也不吃亏,今天全是他的忧国忧民关注民生的独角戏了,传出去道德品格立涨十个百分点。
不知道女婿说的总账怎么个算法,金百万本来只打算走过场,此时忽然有所期待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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