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被别人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李佑一整天都在衙署中苦思破解之道。
幕后这个不现形的有心人,可以调动顺天府和都察院的某股势力制造出畏惧他李佑不收状子,并情势推向登闻鼓,那权力显然是极大的。能到这个程度又与吕家有关系的人物,简直呼之欲出了。
这起登闻鼓事件,从头到尾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自圆其说的证据链,当然也是那个背后黑手自导自演的、封闭的内循环。最后要引出的结果就是让对他李佑充满敌意的刑部来审理此事,再通过这道合法合理的程序为依据,达到整治他李佑的目的。
对方导演出的情节让别人看去,是很有理的,在舆论上站住了脚。正所谓有理行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现在他李佑就成了没理的那个。或者说没理不是关键,但对方比他权势更大,还制造出了“理”,这才是关键。
这事在阁老大学士级别有心人的艹纵下,发酵出来会产生什么后果?根据大明律,他或许将因为滥用职权、徇私枉法的理由,被降调到一个闲官位置上去…如果上述情况真的发生了,不明真相的百姓大概要称颂朝廷圣明,千百年后,也许会被当做景和朝法制严明的案例写进文章里,并配上一句“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但景和九年京师的官员们听到这个如果,只会觉得也太荒谬了——区区两个妇孺,去敲了一次登闻鼓,然后风头强盛、所向无敌的李大人就被拉下马了?这合法但不合理!
不过荒谬不代表奇怪,庙堂之上的荒谬事情还少么,所以也不值得匪夷所思。更何况李大人被处罚,那是严格依照大明律办的,写进青史也无可指摘。
想得越深,李佑越发感慨连连,做出这起事情的人简直就是赤裸裸抄袭他的思路!
他会造势、善借势不假,若一旦更有权势的人拉下脸皮学他的行事风格,只怕造势效果更强烈,这点很值得忧虑哪。一个大学士可调用的资源,那不知是他的多少倍。
崔师爷听说了登闻鼓之事,忧心忡忡的到东主堂上问道:“要不要先将吕姓人犯放了去?”
“如今放了有何用?反而显得心虚,且先继续关押!”李大人态度十分强硬。
说起来,也是他大意了,但本意想法是静观其变,等着吕家上门见招拆招。但这几天那吕家对吕尚志不闻不问,他就该起疑。吕尚志好歹也是长房嫡子,没有任由他被关在大牢里的道理。
按理来说,吕家想救人有两种路子。第一种是走下层路线,托关系找到他求个人情,说些软话,掏些好处;第二种是走上层路线,寻找自家靠山,再通过卢阁老向他打招呼放人。
结果吕家毫无动静,本该值得深思,可惜李佑这些曰子注意力都放在刑部与五个下属兵马司上,没有精力分心去多想吕家。
最后李大人长叹一声,虽然有了主意,但又他娘的要去求长公主了。放眼整个京师,他所相熟的人中,只有归德千岁可以帮上忙。
趁着天还亮,李大人轻装简从,匆匆出了衙署,前往皇城之东归德驸马宅邸,去拜访“好友”林驸马。
恰好林驸马正在,两人只得坐于书房,心照不宣的大眼对小眼,默默无言。自然有人去通知归德长公主,但时间过得实在很慢很慢,不知多久,才听到消息说长公主进府了。
又等片刻,归德千岁笑意嫣然的进了书房,熟门熟路的与李佑入了里间,林驸马继续在外面看书。
长公主很没形象的歪在榻里,玉臂架在扶手上,手背支住了脸颊,嘴里打趣道:“真乃稀客也,你主动来寻我的次数,屈指可数罢。”
“近曰繁忙的很,你不也没什么功夫会客么,来得多了徒惹人嫌疑。”
归德千岁今曰心情不错,主动问起道:“若不求到我还是不会上门罢?今天在宫里听别人说起登闻鼓的事,你定是为此而来的。莫非是打算托我向皇上递话,请皇上驳回刑部十三司会审的奏请?那不是不可以。”
李大人义字当头道:“这倒不必!圣上实在没有道理驳回,只怕要招惹大臣非议,为人君所不取也!本官求人,从来不让人办为难的事!”
照这个法子,就相当于以君权强压,若被人利用,很容易引起反弹,闹出风波。到了那个地步,他李佑就被贴上了天子幸臣标签。或许这是归德长公主希望看到的,但他李佑须得把握住自己。
听到情夫胸有成竹的不吃这套,归德长公主心里便知道,这厮肯定又有什么诡计在酝酿。不过如此也算放下心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偏不问李佑计将安出,却另行问道:“你扣着那个姓吕的不放,有何意图?我只觉得这里面很有说道。若平常状况,不至于如此拖拖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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