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抬头,目不转瞬的瞧着眼前的妖孽,真真是病态的媚。苍白的面上,眸光幽冷而深邃,唇角染着她的一点血色,如同雪地里被风吹落的红梅,绽放在他的唇角,妖冶绝世。
呼吸一窒,靳月舔了一下唇上的血,羽睫轻飘飘的掩下,耳根却烫得厉害。
这一幕,落在傅九卿的眼里,险些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喉间滚动,嗓子有些发涩,“去给我倒杯水!”
“哦!”靳月麻利的爬下桌,疾步朝外走去。
傅九卿幽幽喘口气,袖中蜷握的五指,唇线紧抿,唇角锐利。天知道她这一舔,有多魅惑,她自己未能察觉,他却如坐针毡。
到了门口,靳月才想起,屋子里就有水,她为何要出去?当即折返。
待她转回,他已扫尽殊颜,又是那个淡漠疏离的冷面郎君。
“水!”靳月递了水,“我去收拾东西!”
傅九卿没有吭声,扭头去看窗外的暗色。
“那我去了!”靳月自顾自的离开,一脸的欣喜。
燕王府闹腾了这么多回,傻子也该知道靳丰年未必是她亲爹,可那又如何?爹是真的疼她,拿命护着她,她为何要戳破这层窗户纸?
喊了一声爹,这辈子都不会改。
此夜漫漫,有人欢喜至极,有人辗转难眠。
房门紧闭,安康生坐在镜子前,忽然用力扯开衣襟,胸口位置光滑如新,什么都没有。他闭了闭眼,俄而睁眼掀开了表层的假皮,清晰的狼纹呈现在烛光下,赫然同漠苍的一模一样。
指尖微颤的抚上胸口,古井无波的眼底,终于泛起阵阵涟漪,“爹,娘,我找到了……可我不敢认,也没打算认,平冤之事许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但绝对不能把妹妹牵扯进来,希望你们能见谅!这深渊泥淖,我一人摔落便可,无谓再带上她!”
顿了顿,他眼眶猩红的合拢衣襟,长长叹了口气,“若早知道是她,昔年我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为燕王府卖命,北珠为何会失而复得……是天意,又或者是你们在天有灵?但不管是哪一种,她受够罪吃够苦,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她,平安度余生,与傅九卿恩爱至白头。”
“哦,你们还不知道吧?傅九卿是她夫君,很疼她,也很喜欢她,就像爹爱着娘一样,天拆不散,地拆不散,生死都能交付到对方手里!你们未尽之功业,我便一人扛了,与她……无关!”
转头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安康生垂眸,徒手摁熄了烛心。
黑暗中,响起低哑的声音,“少主?”
“还没找到柳千行吗?”安康生问。
对方叹口气,“还没有!”
“要抓紧!”
“听说,小姐她……”
“没有小姐,永远都没有这个人,她死了!”安康生声音沙哑,“那只是个无辜之人,莫要把她牵扯进来,慕容家只剩下我一个,听明白了吗?”
“少主?”
“她跟慕容家没有半点关系!”安康生掷地有声,“我愿意重领慕容一族,不代表我会不择手段,我有我的底线,不许沾她分毫!”
“是!”
风过,无痕。
人都是矛盾的结合体,他希望靳月去了解慕容家的一切,却又不希望她因为所谓的责任和血脉,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活着。
身负血海深仇是什么滋味,安康生比谁都清楚,一辈子那么长,一个人累死累活已经足够,何必再把她牵扯进来?!
报仇是他身为慕容家唯一的儿子,该有的担当,但她已经嫁出去,就该与夫君安享太平。
够了,真的够了,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一大早的,靳月就爬起来,然则比她更早的是漠苍。
臭小子下半夜就背着包袱蹲坐在门口台阶上,巴巴的盯着紧闭的房门,就等着跟他们去英州,霜枝自然是耐不过他,就在房门口盯着他,生怕这毛头小子忍不住,会冲过来敲门。
霜枝噘着嘴,就算要出行,也得等公子和少夫人一觉睡到自然醒才行。霜枝心里悔啊,早知道他这么疯癫,就不该通知他!
出门的时候,靳月瞧着绕道走的傅云杰,面如死灰,脚步匆匆,似乎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往这边瞧了眼,直接撒腿跑了,就跟见了鬼一般。
霜枝撇撇嘴,“少夫人莫要睬他!”
“你的东西可都备好了?若是缺了,回头去了英州再告诉我,不要自个憋着!”靳月叮嘱。
霜枝连连点头,“少夫人放心,奴婢东西少,早就准备妥当,连带着明珠的衣裳,奴婢都收拾了几套出来带着,剩下一些,她会自个拾掇。”
“那就好!”靳月瞧着家奴将物什一箱箱的搬上后面的马车,“你去盯着点,免得有所遗漏。”
“是!”霜枝行礼。
明珠是天亮后回来的,简单梳洗了一番,来不及汇报安置女子军之事,便赶紧拾掇了一些物什。衣裳之类,霜枝已经帮着打点妥当,剩下的就是她的一些私人物品。
“相公,我去医馆一趟!”靳月扒在车门口,探着脑袋使劲往里瞅,“跟爹说一声,马车出城时,在医馆门前停一停便罢!”
傅九卿没吭声,靳月转身就走,她早就习惯他的默不作声,不说话就是默许嘛……
医馆内。
靳丰年眼下乌青,将一个盒子塞给明珠,“孤雁的皮面已经做好了,若是有什么事,兴许能派上用场。里面一副是假面,一副是真皮,你们自己看着办!”
明珠敛眸,将盒子抱在怀里,“真皮我会交给女子军的姐妹,假面我会带在身边!”
“月儿!”靳丰年极是担虑的瞧着她,“你小包里的东西,可还齐全,若不齐全……”
靳月这才想起,快速打开随身的小包,数落着里头的小物件,“爹,您再帮我弄点醉烟罗,还有还有……泻药那些,多给我几包!救命的丸子也是……”
“救命的丸子就那么点,你以为剥花生呢?一剥一大把!”靳丰年絮絮叨叨的往楼上走去,“等着,我去翻我老底!”
靳月缩了缩脖子,“嘴上不高兴,身体却很诚实。”
四海笑道,“靳大夫是心疼少夫人。”
“四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照顾我爹,若是有什么事,就去傅家找管家。”靳月叮嘱,将一小袋银子塞进四海手里,“他有时候好喝酒,你且盯着点,别让他喝高了,还有还有,他性子烈,脾气不太好,若是出去闹事,你且拦着点!还……”
张了张嘴,靳月无奈的笑了笑,“反正你帮衬着点,我爹年纪大了,还总以为自己年轻,做起事儿来不管不顾的。”
四海连连点头,“少夫人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靳大夫!”
如此,靳月松了口气。
这老小孩最不让人省心,一把年纪还总学人装嫩!
傅家的马车走得慢,傅九卿着意让他们父女两个多聊一会,接到靳月的时候,小妮子眼眶红红的,随身小包鼓鼓囊囊的,可见靳丰年塞了不少好东西给她。
怀里抱着油纸包,靳月靠在窗前没说话,一直到出了城,她才掀开车窗帘子往回看。
靳丰年站在城门口,极不放心的瞧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两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放她离开这么远,宝贝似的养着了这么久,眼下……心里别提多难受。
高高的城门楼上,安康生隐没在墙角,目送马车离开。待尘烟过尽,他才回过神来,慢慢走下城楼,恰好瞧见偷偷抹眼泪的靳丰年。
“靳大夫!”安康生淡淡的笑着。
靳丰年眼眶微红,老脸更红,当即深吸一口气,胡乱的擦了把脸,“今儿的风真大,风吹得眼睛受不了!唉,不行了不行了……年纪大咯!”
“您要保重!”安康生轻笑。
靳丰年揉了揉鼻尖,“安师爷,你这一大早的出现在这儿,做什么呢?”
“送故人!”安康生抬步往前走。
靳丰年回望着城门口,“你不会是来送我闺女吧?”
“何以见得?”安康生皱眉。
靳丰年皱了皱眉头,“其实吧,我也年轻过,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想什么?月儿的确能干,又聪明又不拘小节,但她终究已为人妇,安师爷您是吃官饭的,以后前途无量,可千万不要走错路啊!”
“嗯?”安康生愣怔。
靳丰年直摇头,大步流星的离开,“唉!”
“不是,你……”安康生耳根发烫,这老头子怕是误会了,真的是误会了,“靳大夫,你误会了,我没有!我不是!靳大夫……”
马车走出去甚远,直到傍晚时分,宫里才得了消息。
慈安宫。
太后面色青白的起身,“你说……月儿去哪了?”
芳泽叹口气,“傅家来人,说是元禾公主觉得近来事儿太多,心里烦闷得很,所以随傅公子去英州收货款,短则十天半月,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
“英州!”太后垂眸,“怎么会去英州呢?”
芳泽想了想,“若是太后娘娘觉得不妥,那奴婢这就派人去把她追回来,您看如何?”
“追回来是没问题,但是……”太后苦笑两声,“事儿始终搁在那儿,你若不解决,它永远都是一根刺。且不管她是刻意还是无意,该面对的事儿终究是要面对的。”
芳泽点点头,“太后,现在该如何是好?”
“你找几个可信的人,提前去英州打点,免得她吃亏。”姜到底是老的辣,太后眸色微沉,“还有,若是他们查出什么,盯紧朝廷上的动静,尤其是燕王府那头!”
芳泽颔首,“奴婢明白!”
“这丫头的性子,跟阿鸾太像,一根筋轴到底,不死不休!”太后徐徐起身,“哀家总盼着,她能安享荣华便好,可如今想来,是哀家错了,她骨子里就是那股劲,怎么可能安生?若是真的能……”
芳泽知道太后的心思,“若是真的可以,也算是了却了太后娘娘心头的憾事,解了您的心头大结。”
“哀家,曾盼御鼓响,最后失望至极,如今……”太后笑得有些凄怆,“哀家是不是可以,再盼一下下?”
芳泽递茶,“太后娘娘应该相信公主!母女连心,鸾姑娘做不到的事情,也许后人能做到!”
太后握紧手中杯盏,“哀家拭目以待!”
但前提是,谨防燕王府从中作梗。
英州远离京都城,若是燕王府因为宋宴和宋岚的事儿而迁怒靳月,追到英州动手杀人或者伤人,那就不太妙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夜宿野栈,靳月有些兴奋,绕着客栈快速走了一圈,俄而回到厅内挨着傅九卿坐下,“相公,外头一个湖,也不知道有没有鱼?”
“想吃?”傅九卿问。
靳月笑了笑,“想!”
君山即刻去点了一道鱼,谁知客家却说,没有……
傅九卿的面色旋即沉了下来,却也没说什么,只在低头时,意味深长的瞧了君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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