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是断然不会放手的,气息运转的时候,她的确很吃力,但是也能感觉到来自于傅九卿的身体变化,比如说他身上的寒凉正在逐渐消散,尽管速度很慢,但也是好兆头。
就为了那么一点好兆头,她也不能松手!
额角的汗、脊背上的汗,不断的往外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体力不支的感觉让她的意识不似之前那般清醒,到了最后,全靠着信念坚持。
“少夫人?少夫人!”
“大人,别在坚持了,咱们再另想法子,靳大夫还有别的法子!”明影当即拽了拽靳丰年。
靳丰年忙道,“丫头,咱们凡事好商量,说好的,这路只是试一试,你莫要这般当真,咱们换条路,换条更安然无恙的路,不一定非要拼死在这里!丫头!”
傅九卿被封了穴,听得见,却做不到,身子根本不听他使唤,他能感觉到,来自于血脉中的喷涌内劲,那是他心爱的女子,正在拼了命的,替他换命!
这个傻女人……
傻子!
他都病了这么多年,自小便知道……许是在不久的将来,会突然离开这世间,所以他把这辈子能给的,可以给的,都拼命的往她怀里塞,除了自己这条命。
她怎么就不明白,她才是他的命啊!
真气乱窜,冷热交替,在靳月的体内盘旋、转换,终是汲尽最后一口气,那疯子率先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睁开眼,一张脸如灰似白,着实吓人!
“大人?”
“少夫人!”
“月儿!”
靳月身子一晃,将最后一点真气推进了傅九卿的体内,扭头便是一口鲜血匍出唇,煞白的面上,沾了刺目的殷红,她扯了唇角,冲着众人嫣然浅笑,“成了……”
“少夫人!”
“月儿!”
后来发生什么事,靳月全然不知,身子忽冷忽热,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在脑子里炸开,全身无力的酸软疼痛,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使不上劲的疼,酸,软,连骨头缝里都像淬了酸醋一般,她无法睁开眼,甚至无法喊出声,好似被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房间内外,三个丫头进进出出的。
谁都不知道,房间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靳大夫始终没有踏出房门半步,隐隐还能听到霜枝低哑的哭声。
天将亮的时候,拓跋熹微来了。
昨夜听她兄长说,明影带着人,抬了箱子要进城,她便觉得这里头应该大有文章,但当时天色已晚,并且刚平了八皇子之乱,不少事情急需处理,便想着天亮再来看看。
只是……
院子门口,有奴才悄悄的张望,进了院子之后,明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怀中抱着剑,眼角和鼻尖都是红红的。
拓跋熹微心里一震,昨儿她走的时候,还同靳月开了个玩笑,别是玩笑过头,夫妻两个真的闹起来了吧?应该不至于,靳月心胸豁达,傅九卿又纵着她,按理说……
“怎么了?”拓跋熹微有些心虚,“他们吵架了?”
明影仰头,骤见拓跋熹微面色焦灼,当即拭去眼角的泪,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吵架!”
“既然没有吵架,你为何哭?”拓跋熹微追问,“出了何事?”
明影摇头,“我只是、就是昨夜太激动了,我家大人为了救、救七皇子,至今昏迷不醒,靳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损耗过度……”
后面的话,明影已经哽咽得说不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这还得了?
拓跋熹微转身就往房内冲,眼下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然则,刚跨入房门,人都还没站稳,拓跋熹微便愣在了原地,有些不敢置信的瞧着杵在床前的明珠和霜枝。
这二人的神色,几乎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
拓跋熹微缓步上前,及至床前,只一眼床榻上双目紧闭的靳月……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这……”
“损耗过度。”靳丰年只有这四个字,其他的,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从靳月拼最后一点力气,吐血那时候开始,他便知道,她定会出现异样。
只是没想到,异样……来得这么快!
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乳母也不知道,这两位小主子今儿是怎么了,往常就算闹腾,也不会闹得太厉害,今儿却是怎么哄都哄不好,不吃不喝,便是嗷嗷不肯休。
傅九卿便是被孩子吵醒的,睁眼的时候,只瞧见君山一人守在床边。
“公子?”君山大喜过望,喜极而泣,“您醒了?觉得如何?”
说是浑身舒爽又不太像,约莫是筋脉皆通,整个人好似轻了不少,身子竟也没那么凉了,傅九卿坐起身来,瞧着自己的掌心半晌。
“少夫人救了您!”君山脱口而出,然则这话刚说完,他又愣了愣。
这话说得太快,君山有些后悔了。
少夫人还没醒,那边还没有消息,若是公子一激动,伤势反复……
“月儿如何?”傅九卿已经掀开了被子。
只是,他身子虚弱,站着还没走两步业已身子摇晃,所幸君山搀扶得快。
“有靳大夫在身边,少夫人应该没什么大碍。”君山说得委婉,他也不知道少夫人现在如何,只听管家说,还没醒。
没醒,不代表出事,毕竟有靳丰年在呢!
“扶我去看!”傅九卿委实没有气力,浑身乏力得很,连会所话都是气喘吁吁,宛若历人生里的一次大劫,但他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管家来送药,“七皇子,您醒了!哦,靳大夫说,醒来之后马上把药喝了,七皇子!”
黑漆漆的药,泛着阵阵恶臭,但比起之前所受苦痛和折磨,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吃了半辈子的药,早就尝不出酸甜苦辣了。
待傅九卿吃完药,君山便再也拗不过傅九卿,让人一起左右搀着他,亦步亦趋的朝着外头走去,明明就那么几步路,傅九卿却走得极为吃力,如同拔骨抽髓一般,压根使不上劲儿。
及至房门口,傅九卿浑身是汗,只是……这是热汗,他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在她身上撒过热汗,其他时候还真是一次都没有过。
冷汗不少,热汗全无。
“公子!”霜枝正端着水盆,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慌忙往前挡了挡,“公子,少夫人还睡着呢,您别、别进去,您知道的,少夫人睡得浅,难得、难得……”
傅九卿睨她一眼,“让开!”
说话都不利索,说明……
傅九卿急了,冷然推开君山,撑着身子往前走,终是扑在了床沿,只一眼床榻上的心尖尖,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未及白头,已是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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