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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安一旦挣脱开来,就头也不回地跳车离去。

李培南敲敲车门唤道:“走吧。”在车里独自一人忍受着心酸和苦痛。

回到世子府的车程,似乎变得漫长了。街市上人来人往,透过来一些鼎沸人声,他却一个字都听不到。他知道就此放开闵安,闵安此后也不会再来找他,这对于闵安是解脱,对于他,则是苦难的开始。

李培南点燃了两颗香球,想安神定性,却无济于事。最后他索性坐在闵安常用的小马扎上,用背捱着车壁,就当闵安仍留在那里,衣领及袖口拂散着能让他捕捉到的药香气。

车夫似乎摸准了他的心思,将车停在新漆的唯吾院中,摆手带走所有侍从,留着车里的人宁神静气。

李培南坐了很久,直到日影珊珊西沉。他走出车,备了一间地牢,将受过家法处置的婢女莲叶锁在铜柱上,再唤柳玲珑进门查看犯过错的现成例子。柳玲珑拿捏神情倒是镇定,却不敢对上李培南的眼睛。

李培南说:“绣楼娘子使用软香,在风月场上不足为奇,你离去后,伺候舵把子的那人一连用了五晚,且从来不清除炉灰,给了司吏破案之机。现在是你从实招来,还是我继续说下去?”

李培南摆起的威严架势确实起到了震慑的作用,柳玲珑听过他的手段,心里堵得慌,再转眼看到莲叶血淋淋的身子,眉眼越发跳动个不停。她区分不了李培南是真的掌握了来龙去脉,还是用空话来刺探她,因此有些犹疑不定。

李培南适当放松逼迫之势:“全部说出来,看在闵安的情面上,我可饶你一命。”

柳玲珑咬着唇,慢慢跪地,心底仍在细细思量,不知该说多少。李培南转身朝铁门外走去,惊得她大喊:“我说!我说!世子留步!”

李培南摆手唤退手持烙铁的侍卫,坐在椅中,饮上了一盏茶。

柳玲珑迟疑说道:“我本来有一个姐姐,叫含笑,就是死在舵把子手里——”随着她抖抖索索的声音,她向李培南交代了,为什么使暗手法杀死舵把子的原因。

大约七天前,柳玲珑在绣楼开宴席做席纠陪酒,无意结识了前来捧场的舵把子。她见舵把子脸骨瘦削,四肢枯长,还以为他酒色过度,笑话他落下了一副软怏怏的身子。舵把子盯着她看,又不挪开眼睛,喝得畅快时,还说了一句“比姐姐味儿甜”,引得她警觉。

偌大的妓馆里,从来没有人知道她还有一个姐姐,眼前的枯瘦男人又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世?

随后,柳玲珑频频敬酒,将舵把子灌醉。舵把子那会儿风头正健,趁着酒兴,说了一个大秘密:堂堂三品大官彭因新也要仪仗他的手艺,叫他在清泉县的案子里做些手脚,捏出一具女蜡尸来,将楚南王一众人糊弄一番。

舵把子说得洋洋自得,提到了含笑的名字,却让听话的柳玲珑怒火中烧。

姐姐含笑虽然待她不好,但毕竟是自家人,最后竟然落得一个惨死的境地,又怎能让她平息心口的恶气?

当晚,舵把子睡得死沉,柳玲珑守在门口,对着半轮残月苦想心事。她的手里已经拿到了朱肆公子买下来的放良文书,那人唤她摆脱妓馆重新开始正经营生,她听了心底也有所触动。若是没遇见舵把子,她多半会做完本月的生意,当真从良去做一个普通民户家的小娘子。甚至,她还想过,要为好心赎买她的朱公子做婢从,回报他的恩情。

但是所有的计划,都被今晚舵把子的酒醉话抹杀了干净。

第二天起,柳玲珑笑着送走舵把子,回头跟同门小姐妹闲聊,直把舵把子的床上功夫夸了一次又一次。小姐妹听得好奇,要她细说,她就点到即止,怂恿人家亲身上阵尝试一次。她想不着痕迹地除掉舵把子,不给官府落下把柄,再走出妓馆,清清白白做人去。

此后,她让出了绣楼,让那个小姐妹住了进去,将她交到舵把子手上,再在房阁里种下重重软香,洗干净手退了出来。

舵把子果然死在了香气氤氲的阁子里,只是不凑巧,她被外人看出了端倪……

李培南听完所有的供词,沉吟一下,起身离开地牢,果然放过了柳玲珑。

侍卫也全部撤走。

柳玲珑跪地三磕头,再跑过去解开莲叶的手腕,将她放了下来。

莲叶咳嗽道:“公子不追究你的过错,是你的福气,后头可不能再犯错了。”

柳玲珑常伴衣久岛身旁,也是认得莲叶的熟人。她想得比莲叶长远些,因此答道:“我死了,闵安去哪里喝冻子酥奶酒,世子爷留我一条命,大概还是闵安的原因。”

莲叶也轻轻一叹:“蜜饯里投毒的人不是我,公子也罚得这样重,看来你说的话不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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