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此次受伤,待遇不比以前,没了膏药的伺候,痛得直叫。闵安哄了几句不见效,背着它朝药房摸去。世子府的药房就在军医屋舍旁,所处僻静,避免了巡兵盘查的尴尬。
毕竟静夜出行,又伤了价值连城的镇宅珍禽将军,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闵安从药房里翻出一封膏药,闻闻味道,知道找对了药,走到厨房,把它焐热了,拌上蜂蜜水,替玉米的伤耳裹好了药泥。玉米时而抬手摸摸耳朵,沾下一点甜味,将指头送进嘴里嘬,竟是馋得厉害。闵安拍下它的手,它就眼巴巴地看着他,随后趁他转身不注意时,将整只手塞进罐里掏蜂蜜,结果取不出来了,惊得吱吱叫。
玉米的叫声吵醒了炉子旁边打盹的婢女,她拈起蒲扇扇了下炉火,陶罐里的兔肉汤咕嘟嘟冒出香甜气。闵安认得她是萧知情的侍药婢女,也知道兔肉来自园林,用珍禽作药引,去调理萧知情病中的口味。李培南舍得拿一只西疆贡兔入药,闵安见了却有些不喜,不由得背起手上杵着蜜罐的玉米快步走出了厨房。
走回厢房不过两刻钟,竹斋那边响起一阵喧哗声,像是渐涨的波潮一般,逐渐卷向了内庭宅院。
闵安为了惩罚玉米,故意不帮它取下蜜罐,任由它举着罐拳头挥来挥去。他对着它笑,它对着他叫,小小的动静扯得灯影子直晃。
一众侍从提着灯笼涌进庭院,向掌门的婢女说着什么。闵安在厢房里已经听明白了外面的意思,叹口气,从壁上取下驯兽所用的皮鞭,拎在了手里。
竹斋来的侍从说得极清楚,刚不久萧大人喝过兔肉汤后,突然咯血,面色苍白。军医赶过来把了脉,没查出紧要的病因,只说她可能是吃了不适的东西。侍药婢女随即想起在厨房里偶遇闵安的事,觉得汤食是被他做了手脚,所以招呼着一众侍从连夜赶过来讨要说法。
当然,依照他们的架势来看,讨要说法是假,兴师问罪倒是真。明天萧大人就要参与逐鹿赛,偏偏在今晚病倒,他们承担不起罪责,自然要找个替罪羊。
近些天在府里不受器重的闵安就成了好人选。
闵安深知自己“任重而道远”,从窗缝细细瞧了下院子里的光景,打算等衣久岛训完话后就出去认罪。衣久岛披着斗篷站在石阶上,用手点着竹斋的侍从,怒喝道:“当本公主的院子是自家门楼么?想进就进想闹就闹,将本公主的威仪搁在哪儿了?”
侍药婢女请求衣久岛允许闵安出来答话,衣久岛冷笑:“本公主的客人,凭什么让一个四品女官的下级奴才来问话?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侍药婢女面有难色,也不敢顶撞衣久岛。闵安从厢房里走出来,将皮鞭甩开,对着一众侍从说道:“你们想要什么说法?按照府里的规矩,十记鞭笞够不够?”
衣久岛抢过鞭子,砸向侍从,喝道:“谁敢走过来一步,本公主今天一定手刃了他!”
院门悬挂的灯笼影儿一晃,拥着貂裘斗篷的萧知情走了进来。她的面色苍白无比,一双眼睛淡去了往日的神采,勾出几丝柔弱的意味来。她的步伐也没有以前那样矫健,每走一步,仿似莲华摇落,翩翩裙裾盛着一阵轻风,无声卷荡在她脚下。
闵安看着她,眼光逐渐变冷。他不知她摆出的这幅病怏怏的美人图是什么居心,猜想她难道是按捺不住,要亲自上阵了么?
没多久,萧知情轻轻一咳,对着满院的侍从婢女说明了来历:“你们都给我退下,深夜惊扰公主和贵客,没个规矩。回去后,自己领上一顿板子。”
闵安回道:“不敢担当萧大人的厚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您将话说明白了,药里可曾是我做过手脚?”
萧知情微微一笑:“是婢女看管不力,落了什么脏东西进去,我怎会推责到小相公身上?”
“那敢情好。”闵安抬抬手,先走回了厢房,不再理会院子里的阵势。他本想用一顿鞭罚息事宁人,免得自己被撵出世子府,但他没想到萧知情倒是亲自赶过来了,温言细语化解一场纷争,大肆收买人心。衣久岛平日与萧知情有些交情,见有台阶下,终是不会撕破颜面。她摆摆手,唤走自己的亲随,将退路让了出来。
这时,院门外又响起橐橐靴声。十二对手持雪亮矛戟的侍卫疾步走来,排置在两旁,围住了整座院子。锦衣侍从提灯涌进,将各处照得亮堂,没落下一点阴影。李培南穿戴齐整,最后走进院里,一袭石青锦袍将一众雪影子比了下去,深沉得醒目,牵制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众人所望之处,也是在等着他的发落。
李培南看向萧知情:“病了就要好好休养,深夜私纵属从串院,罪先在你。”
萧知情咬咬唇,躬身应是。
李培南问:“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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