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安回头看时,非衣穿着锦袍拾级走了下来,右手托着一副案盘,已经备好了纸砚等物。
闵安与朱沐嗣立刻明了非衣前来的目的。
试想,即使有太后懿旨开道,堂堂世子府,又哪能让疑犯容易走出去的?它的权势、威压,不会因为主人外出而降低半分,更何况后面还有非衣连同几千骑兵在镇守着。
非衣将案盘放在朱沐嗣跟前,说道:“朱公子身份干系不小,事关楚州举贪、刺官几桩案子,若想顺利走出世子府大门,需得写出证词来。”
闵安跪在一旁研磨,低声说道:“这是世子要的证词,主张用来应对都察院二审。你早些写吧,后面能图个清静,至少——他不会再折磨你。”
朱沐嗣低头思索片刻,执起笔,牵发了琵琶骨的疼痛,手腕在微微颤抖。非衣冷声问:“朱公子还在犹豫什么?”
朱沐嗣起身朝非衣落落行了一礼:“我信二公子为人,想请二公子做一件事。二公子若是答应,我必然痛快写出所有罪状,不再为难世子。”他将李培南的折磨反过来说是他的为难,言语中大有谦和之意。
非衣由此也缓和了语气:“说来听听。”
朱沐嗣看向闵安:“玄英认死理,我怕她做傻事,二公子在她身上,还需多费心。”
闵安咬嘴撇过了头,不让朱沐嗣看见她的泪水。
非衣看着面前两人的表情,稍一细想,已想明白其中的话意。他极快答道:“朱公子的悲悯情怀暂且放一放,证词的事才是第一桩。是否对她费心,也无需朱公子来指点,自会有人知道怎样做。”
朱沐嗣默然一笑:“想必玄英再嫁,二公子心里也是酸的。”
非衣皱了眉,冷冷道:“写是不写?怎能生出这多废话?”
朱沐嗣盘膝坐定,扶住右臂,忍痛写下一份证词,声称由他辅助王怀礼、彭因新等人,行贿楚州多名官员,并祸害毕斯、含笑一干人的事实。他痛快承认了来到楚州后所做的诸多暗事,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不牵扯到朱家寨一分。他的证词写得流利简略,不仅撇清了他与温知返的关系,还点出朱八心生怨恨,毒害了宫亲贵族,将国难推到了朱八头上,直接来个死无对证。
非衣质问道:“朱八不过小小一名典史,宫里又不曾为难过他,他为何会心生怨恨毒害人?”
朱沐嗣淡淡道:“人各有志,他或许想得偏斜了些,为早先一批被先皇囫囵斩死的冤官们报仇,我又怎能知道?”
非衣再问,朱沐嗣却是不开口了。
这时,地牢外传来温知返宣读祁连太后懿旨的声音,闵安跪地听完,起身默然走向一旁,看着世子府侍从开了锁匣,将朱沐嗣架起来。朱沐嗣抗拒他人拖行,勉力朝外走去,再也不看闵安一眼,残破的身子在风里竟然直不起腰来。闵安心里又苦又涩,实在是念得紧了,不知不觉跟着走了出去。她一路紧咬着嘴,远远跟在官兵队伍后,目送朱沐嗣出了世子府大门。
非衣本想阻拦朱沐嗣如此便利地走出世子府,不好对李培南交差,随后他又看到闵安失魂落魄的模样,伸出的手最终收了回来。
“关门。”一声令下,大门轰然阖上。
闵安依然留在门后,痴痴站了许久。
非衣站在闵安背后,扬手阻止吴仁等人的劝告,留下闵安一人心伤。
闵安整整一天滴水未进,她枯坐在厢房内,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掌灯时,外出走动的非衣带回消息:“朱公子当堂未受刑罚,我托司吏将朱公子的证词拓本传上去,午后就有判词放下来,责令衙官秋后处斩。”
闵安吹熄了灯火,隔窗嘶声说道:“多谢。我先歇息了。”她安静坐在黑暗中,无声痛哭。
非衣思前想后,提笔写下飞信,禀明府里的动荡,吩咐哨铺加急送到李培南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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