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云萝没有陪云桃去老屋送肉,但白水村就这么点大,那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这边。
据说,可热闹了!
原本乡亲们对镇上屠家的事情还没什么了解,不仅仅是距离的问题,还因为对乡下的穷苦人家来说,那就是一个和他们相距甚远又截然不同的世界,许多事情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往往不知从哪里听说来的一丁点传言都能让他们津津乐道很久。
但是现在,通过孙氏和春喜的闹腾,让乡亲们很是看了一场精彩的大戏,也从她们的口中知道了很多所谓大户人家里面的事情。
这场热闹以郑家老屋为中心,迅速的朝四面八方扩散并最终传遍了全村,所有闲着没要紧事情的村民都纷纷跑去看新鲜了。
哎呦喂,文杰媳妇的爹竟然被屠家逐出了家门!
逐出家门,这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是一件能与生死相提并论的、极其严重的事情,往往只有那些犯了不能饶恕的大罪过的人才会受到这种惩罚。
但凡被逐出家门的人,都会受到世人的唾弃。
屠二爷是犯了啥过错?
老屋的里外都站满了人,对着跟孙氏争吵的春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也是个丫鬟,孙氏平时再不得人心,她也是郑文杰的亲奶奶,是屠六娘的祖婆婆,在这个家里就是老祖宗一样的人物,现在却被孙媳妇的陪嫁丫鬟这样顶撞?
是屠家没规矩,还是屠二爷的教养不好?
这个时候,又有人想起了半上午的时候还看到屠家人来了村里,还直接进了郑丰谷家,虽然没多久就又离开了。
屠大爷、大太太和大公子他们都不认识,但那个跟栓子老好了的屠公子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是文杰媳妇的堂弟。
村民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想不明白事情之间的关系,又莫名的有些兴奋。
“这也没啥,文彬不是在书院里读书吗?栓子又是丰谷的女婿。”
是这样吗?
把面子看得很重的郑大福这一天又觉得把老脸都丢尽了。
然而,还有更让他受刺激的。
家里面闹得这么沸沸扬扬,身为屠六娘的相公,和屠家更紧密亲近的那个人,郑文杰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还有今日休沐的郑丰年,他一大早就出门访友,一直没有回来。
如果他还情有可原,李氏因为她父亲病倒回娘家去了也不在村里,可当时在家的云兰和云丹姐妹两竟然也躲在屋里连个面都不露就让他老人家很难受了。
别以为他没有看到那开了一条缝的屋门!
躲在门后偷看却对家里发生的事端无动于衷,如此鬼祟又凉薄,竟是连个乡邻都不如!
还有那个被他和孙氏捧在手心里疼爱着长大的小闺女……
郑大福又气又堵又觉得失了面子,大概还有那么一点失望,一时想不开连晚饭都没有吃,当天夜里就病倒了。
他这一病就病得不轻,到半夜时突然说起了胡话,孙氏被他吵醒叫了他半天都没有把他叫醒,顿时把她也吓得够呛。
郑丰年会友还没有回来,又或者是看着时辰不早就索性直接回了镇上。
孙氏看着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还不时呢喃几句听不清调子的胡话的老头子,慌得六神无主。
老爷子的身体一向很好,即便前几年被儿孙们气的撅过去了几次,但哪次不是很快就又好了?从没有过这样叫也叫不醒的情况。
孙氏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匆匆的披衣起床拍开了郑文杰的房门。
“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屠六娘在屋里尖叫着。
孙氏现在却顾不得她,急急忙忙的跟开门出来的郑文杰说:“文杰,你爷爷病了,我咋叫也叫不醒他。”
郑文杰顿时也一惊,连忙跑进上房看老爷子,见他人都已经迷糊,身上也滚烫滚烫的,就知道不好,忙又嘱咐了孙氏几句话,然后转身急匆匆地跑出大门去找六爷爷了。
夜深天黑看不清路,孙氏追着他到了大门口,看见外面的黑暗就停了脚步,转身就把家里的其他人都叫了起来。
屠六娘身受重伤起不来,还躺在床上幸灾乐祸的说风凉话,“可别是亏心事做多了,心里藏着鬼就把自己给吓病了吧?请什么大夫呀,应该去请那些做法抓鬼的道士才是正经。”
孙氏正满心惶惶无处发泄,听到这些话自然是勃然大怒,冲过去就赏了她两个大耳刮子,“歹毒的小畜生,老头子但凡是有一点不好,我就剥了你的皮!”
屠六娘捂着脸尖叫了起来:“老不死的你竟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再敢逼逼叨叨的说鬼话,我不仅打你,还要撕烂你的嘴!”
“你敢!”
孙氏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就噼里啪啦的撕打了起来,“你看我敢不敢!只要你还是我郑家的媳妇,就算是天王老子的闺女我也照打!你也不想想你家现在都成啥样了,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当年殴打儿媳妇的手艺半点都没有生疏,照样打得孙媳妇儿嗷嗷叫。
春喜和赵妈冲了上来,却也只敢拦着,并不敢跟孙氏动手。
经过大半天的时间,她们也已经明白了如今的处境,白天还在跟孙氏争吵的春喜现在却恨不得缩到角落里,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她为什么要一时冲动的去跟老太太吵架?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丫鬟而已,无根的浮萍,一旦郑家容不下她,天知道她会沦落到什么地方去。
屠家也已经回不去了。
孙氏打完了屠六娘,心情也不知不觉的平静了许多,又掸了掸袖子,冷哼一声后转身回了上房继续照顾老头子。
坐在床边,她摸着干瘦又滚烫的老头子,脸上也露出了忧伤的神情。
郑玉莲走了进来,打着哈欠斜靠在门边,耷拉着眼皮神色中并不见有多关心老父亲的身体,还在孙氏忍不住抹着眼泪抽泣的时候说:“娘,你哭啥?我爹不是还好好的躺着吗?你以后再哭也来得及。”
哭声一顿,孙氏扭过头来惊异的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听见的话。
郑玉莲的睫毛一颤,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嘴唇,然后走过去依偎在孙氏身边,说:“娘,你别担心,谁能不生病?爹的身体一向都是很好的,现在不过是一点小病,很快就会痊愈。”
孙氏顿时觉得她刚才肯定是误会了玉莲的话,就搂着小闺女既心疼又感动。
她的玉莲这么好,那些在背地里说她坏话的人肯定是因为嫉妒,心思真是太恶毒了!
云兰和云丹也起来了,但她们并没有进东间,只是站在堂屋里等着,等着奶奶啥时候有事情了就会吩咐她们去做。云兰常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就像是个丫鬟,甚至还没有正经的丫鬟过得舒坦。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郑云兰抬头往外看,第一眼就看到了匆匆进门的二叔郑丰谷,刘氏与他并肩而行,云萝与文彬紧跟其后。
大概是出来的匆忙,他们的衣衫都不是很整齐,头发都有些乱蓬蓬的。
挂心着老爷子的身体,郑丰谷和刘氏都只是看一眼站在堂屋的姐妹两,然后直接擦肩而过进了东间。
“娘,爹在白天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咋突然就病了。”
看到他们一家人,孙氏也愣了一下,不知道是惊讶他们在这个时候过来了,还是惊讶他们来得这么快。
不过,儿子来了,孙氏的心也更安定了一点,然后抹着眼泪哭诉道:“我也不晓得是咋回事啊!他只说没胃口,晚饭也没吃,我瞧着他愁眉搭脸的,估摸着应该是白天的事让他有些不高兴了。但他躺下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夜里突然就说起了胡话,咋叫也叫不醒。”
看到郑大福这个样子,孙氏的心里也十分煎熬。她平时大哭大闹,指着你的鼻子能骂到你怀疑人生,但却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在儿子和媳妇的面前抽抽噎噎,像一个慌张无措、受了委屈的孩子。
这是真的慌了。
“你爹要是有个万一,往后可叫我咋活呀?”
看到她这样,郑丰谷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又看了看直挺挺躺在床上的老父亲,跟孙氏说:“六叔的脚程慢,从他家走过来怕还要好一会儿,不如让小萝先给她爷爷看看?”
孙氏的两只眼睛顿时就斜着横了过来,“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啥?等你六叔来了再说,也不差这一会儿。”
从他们刚才进来,郑玉莲的两只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云萝,带着打量、探究还有嫉恨之色,听到郑丰谷那话的时候就嗤笑了一声,现在又说:“跟六叔学过几天医术,就真把自己当神医了,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这么大脸。”
文彬不高兴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就瞪了回来,“你瞪谁呢?书都白读了,一点规矩都没有,真该跟文杰好好学学。”
文彬嘴角一抽,这个他还真不想学,也不敢学,怕三姐打死他。
学什么?贪慕富贵还是不思进取?眼高手低还是心思鬼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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